葉玲女士爲了給女兒創造和同學說話的良好環境,站着喂了半小時蚊子。
祝歡回來後不出意料的遭到一頓數落。
葉玲一邊抓心撓肝地好奇她到底是去和誰說話了,一邊埋怨自己身上被咬的三個包。
祝歡好事,一定程度上遺傳了她媽。
和插花老師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對方沒好氣地在微信和葉玲說,以後再這樣就不要來找她了。
葉玲說了兩句好話哄住對方,牽着祝歡進了一棟附近的居民樓。
老師家住十六樓,電梯故障正維修。
爬樓梯就把母女倆累的半死。
要不是已經交了兩節課的定金,祝歡真想立馬撂挑子走人。
老師和葉玲聊了十分鍾,象征性誇了祝歡幾句就趕客。
祝歡求之不得,拉着不太痛快的她媽趕忙走了。
回到車上,她背過身去,從口袋裏拿出陳序淮給她寫的號碼小紙條。
祝歡不得不感慨自己真是太棒了。
這才回來第一天,她幫陳序淮做了多少事?
這小子就好好感謝她的大恩大德吧。
別看他現在拽的和什麼似的,等以後有錢了良心發現了,第一個就要報答她。
祝歡自認自己是在做長久投資。
她搜了陳序淮的手機號,彈出來的是個微信初始頭像,昵稱是大名。
屬於讓人看了毫無聊天欲望的老年人賬號。
她發送了好友申請。
等到家了才通過。
祝歡什麼也沒說,轉過去四十五塊。
那邊收的很快,給她回了個謝謝。
加上這些,陳序淮的手機裏正正好好四百塊錢。
銀行卡裏還有五千。
去年學校獎學金發了四千,他做零工掙的錢拋去吃穿用度只剩了一千不到。
若非省吃儉用,攢不下這麼多。
陳序淮摁滅了手機屏幕,像一具屍體一樣躺在硌得脊柱疼的木板床上。
遠遠不夠。
他身邊躺着瘦弱年幼的男孩,已經卷着被子睡着了。
陳康今年才九歲,先天的不足,比起同齡孩子更微小,像根不起眼的竿子。
出生的時候,帶着家裏人的寄托起了個“康”做名字,像最惡毒的讖語。
他從小就不健康,上了小學因爲弱小被霸凌,上輩子沒活過十二歲,被攛掇着從五樓一躍而下。
原本還有一口氣,校方怕從此擔責,故意晚了一些叫救護車。
後來賠了二十萬。
那時的陳序淮沒能力爲他申冤。
生父陳敬喜滋滋拿了錢去揮霍,把陳康當成了暴富的財神。
陳序淮的頭有些疼。
想到這些,難以平復。
他得救陳康。
就算所有人都認爲陳康是個拖累,他也是他哥哥。
先天性心髒病,要做手術至少二十萬,他拿不出這麼多錢,只能先給他吃着藥養一養。
陳敬是不會管他們的死活的,他只在乎還有沒有錢能讓他出去吃飯喝酒打牌,以及在狐朋狗友推薦下投到股市裏,像打水漂似的賠個精光。
外面傳來巨大的響動。
老舊居民樓不隔音,各家各戶有點動靜就全傳出來。
樓上的剛剛哄好了哭鬧的孩子,樓下的剛剛解決婆媳矛盾。
陳序淮原以爲終於能正常的休息了。
吭哧吭哧的腳步聲停在門口,鎖頭轉動聲傳來。
身邊的小孩猛地驚醒,抱着溼冷的被子,小聲問是不是爸爸回來了。
陳序淮的胳膊枕在腦袋下,閉着眼,輕輕“嗯”了一聲。
陳康沒敢再說話。
兩人是兩個極端,陳康極度的膽小病弱,作爲哥哥的陳序淮生來就膽大,流眼淚的次數屈指可數,多年也未生過什麼大病。
理所當然一般承擔起保護弟弟的職責。
盡管他沒那麼寬厚的肩膀、緊實的肌肉,和陳敬對上也不見得次次都占上風。
但這份職責仍落到他頭上。
門“哐當”一聲重重的合上。
陳敬又喝酒了,估摸着,打麻將還輸了錢。
他心情不快,又酒精上頭,這時候最不好惹。
陳序淮本想裝死,不撞槍口上。
“陳序淮!”
外面一聲怒喝:“你這個哥哥怎麼當的!”
四十二平,兩室一廳,租金三百,略顯擁擠。
陳序淮無處可躲。
爲了避免陳敬沖進來,嚇哭陳康,再鬧出更大的動靜。
他只好起身出去。
陳康投來一個畏懼的眼神,黑燈瞎火,陳序淮再好的視力也看不清。
只囑咐他:“你睡你的。”
燈已經關了,就算開着也昏暗,陳序淮走到客廳,正對上搗鼓放在桌上的小台燈的陳敬。
那台燈是前兩天從二手市場淘來的,陳康和他說過寫作業的時候總是看不清字,陳序淮便給他買了。
劣質酒精氣味撲鼻,陳序淮皺了皺眉,不善地盯着陳敬。
“怎麼了?”
他尚且能保持冷靜,陳敬卻像是被這個三個字刺激到。
抬手揚了小台燈。
台燈摔在地上,發出可怕的噪音。
“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陳敬暴躁地吼着,“陳康他那個傻缺老師催債都催到老子頭上了,你還問我怎麼了?”
“你爲什麼沒給他交書本費?上個學期的書本費,過了三四個月了要到我頭上了!不就二百塊錢,你天天到處亂跑,還拿不出來?!你就是想把爛攤子甩給老子!”
陳序淮平靜道:“我不知道,把老師微信給我。”
他越穩定,陳敬就越生氣。
看着這張和自己毫不相幹的臉,陳敬掐死他的心都有。
爲什麼。
爲什麼歹竹出好筍?爲什麼他一個廢物能生出這麼優秀懂事的兒子?爲什麼陳序淮的性格和他半毛錢都不沾邊?
答案昭然若揭,陳敬已經懷疑了好多年,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陳序淮不是他的種。
陳敬越想越生氣,只感覺渾身都躁動。
左看右看,家中連一樣能讓他摔的東西都沒有。
陳敬只好又暴怒地對着地上的台燈補了幾腳,直到將零件都踩的稀碎才罷休。
末了,他威脅似的補充。
“以後這種事再找到老子頭上,我就掐死你弟弟。”
他沒辦法完全壓制陳序淮,只能用陳康威脅他。
陳敬篤定他會管陳康。
畢竟如果不是爲了這個弟弟,陳序淮有很多次徹底離開的機會。
陳敬回了另一間臥室,倒頭就睡。
一地狼藉,自然是留給陳序淮的。
陳康從房門裏小心翼翼探出來。
微弱叫了一聲:“哥……”
陳序淮回神,冷硬地說:“和你沒關系,睡你的覺。”
他一時之間還是適應不了。
這樣荒謬的情節,居然是這個家的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