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廳堂的一瞬間，屋中的聲音戛然而止，與此同時，沈韞感覺到絲絲縷縷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
馮氏收起扭曲的臉，擺出了副慈愛的模樣，對着沈韞欲言又止，眼中有淚花。
這當然是被她自己兒子給氣的！
要說馮氏多中意沈韞這個兒媳婦是沒有的，可滿天下誰不知道，娶了沈韞進門，那是往家裏迎了尊金菩薩！
不過不要緊，齊聿昨晚是被人從喜堂摻回去的，就那麼一副身子，還能有圓房的本事不成？至於趙楚楚，哼，睡了便睡了，做妾室養在院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爲了個趙楚楚再和兒子起沖突，馮氏是一點也不願意的。
不得不說，到底母子連心，明明沒通過氣兒，母子倆的想法也是差不多一樣無恥的。
馮氏這樣想着，便要開口說話，結果被齊俊武的夫人劉氏搶了先。
“可是苦了你了，不過好在就算你嫁的是二弟，你也是我的弟妹，咱們總是有做妯娌的緣分。”劉氏迫不及待道，殷殷切切的語氣，說着可憐沈韞的話，仿佛真心爲她的遭遇不平，就跟前世一個樣。
只是若仔細辨別，就能感受到其中難掩的高興。
沒了個身份比她，不知道比她富有多少倍的弟妹，她能不高興麼？
要不是重活一世，沈韞免不得要被劉氏表面的寬厚模樣迷惑住，還好這回她看到了劉氏眼中暗含的幸災樂禍。
是了，嫁給齊聿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病秧子，任憑誰看，都是跳進了火坑裏。
沈韞沒有理會二人，而是對齊聿說，“您要不要先坐下？”
她知曉齊聿身體不好，但也說不出阻止他來這虎嘯庭的話。畢竟和人家的終身大事有關，就算沈韞已經打定主意要嫁給他，但也不能保證人家就願意娶她。
萬一......他也喜歡趙楚楚呢？
前世的日子裏，夫君不喜，婆母打壓，妯娌算計，加之瑣碎的府中事務把她整個人局限於了一個小小宅院中，磨的她沒了脾氣，以至於後來，她甚至開始懷疑起了自己。
如今想來，她們便是用這樣細微的功夫，慢慢搓磨她，悄無聲息的，讓她變成了個受氣包。
重活一世，沈韞當然不會再懷疑自身比不上趙楚楚，只是，喜歡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說不清的。
齊聿看向沈韞，覺得她讓他坐下的目的，可能和凌風一樣，生怕鬧到一半的時候自己倒下，再耽誤了她的事，他眯了下眼睛。
沈韞被齊聿這一眼看得沒忍住摸了摸鼻子。
二人的互動落在衆人眼中，莫名和諧。
齊俊文見此，覺得不舒服。
沈韞未施粉黛，只着一襲簡單紅裙。紅衣雪膚，烏發朱唇，齊俊文就算心裏喜歡的是趙楚楚，也不得不承認，沈韞是極美的，而且他也料定沈韞會大鬧一通。
所以從沈韞進門的那刻起，他的目光便在沈韞身上，結果呢，他沒有在她臉上看到慌亂，沒有看到痛苦。
她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不應該是這樣的。
入錯洞房，她毫無反應就算了，還對着齊聿關懷備至，難道對她來說，是嫁給誰都可以嗎？
齊俊文眉頭緊鎖，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戴了綠帽子。
......男人就是這樣賤。
堂中人各懷心思，齊國公姍姍來遲。
齊國公覺得自己的腦袋才沾上枕頭，就被人叫起來了。他昨晚回了臥室後怎麼也睡不着，抱着他弟齊小虎的牌位哭溼了兩條袖子才算完，實際上也真的沒有睡多久。
本來就一臉凶相，睡眠不足又搞得他臉色極差，因爲痛哭太久而腫脹的雙眼......他得很用力睜眼，視線才能不被眼皮阻礙。
於是整個人就顯得更凶。
趙楚楚看了一眼齊國公，身體不受控的瑟縮了一下，趕緊低下頭，往齊俊文身後躲。
相比之下，沈韞曾在前世，見過齊國公真正暴怒過的模樣，如此倒是能不動聲色了。
可齊聿不這樣想，他在齊俊文往後挪動了一步的時候，往前走了一步，遮住沈韞一半身形。
齊國公和齊聿二人對視一眼，挑了挑眉，心中卻直笑，這臭小子，這是會心疼人了？
真的是，你什麼時候見到老子對兒媳婦還橫眉冷對的了？齊國公這樣想着，便笑了一下。
齊聿依舊面無表情。
齊國公恢復了正常臉色，他清了下嗓子，“咳！”
趙楚楚便又是一顫。
齊國公皺起眉，他本來就在掃視堂中站着的衆人，趙楚楚這樣一動便吸引了他的視線。
這沈家姑娘性子怎麼這樣瑟縮？
說起這一早上，還沒到敬茶的時間齊管家就把他叫起來，說是出了大事，可他聿兒好端端站在他面前，既然如此，還能有什麼大事？
他先讓齊聿坐在一旁，也就是這個檔口，齊國公看清了沈韞的臉。
齊國公暗暗決定等一會兒喝了媳婦兒茶後，讓聿兒帶着侄媳婦去祠堂一趟，他弟弟弟媳昨兒可是只看到蓋着紅蓋頭的兒媳婦，沒見着真容呢。
同時難得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可能真的冤枉馮氏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聿兒自己不開竅，可不就得他們這些做長輩的幫忙張羅？
“說吧，到底怎麼了。”齊國公聲音突然就柔和了下來。
這種暴風雨前的平靜......
沒有人回，齊管家動了動嘴巴，最後還是把目光投向了齊聿。
齊聿輕輕嘆氣，微不可查，只是沈韞離他實在近，倒是聽到一點點的嘆息聲。
沒有辦法只得妥協的，那種無奈的嘆息聲。
卻沒有不耐煩，而是帶着些縱容。
她和齊聿接觸不多，印象中的他總是很平淡，那種很單調的平淡，這樣情緒明顯的表現，倒是讓沈韞覺得有些驚訝。
齊聿說：“昨日不知是哪個關節出了錯。”
他看向齊俊文，“新娘進錯了院子。”
又是這副洞若觀火的模樣。
齊俊文咬了咬牙，目露不快。他這個病秧子堂哥，總是這副遊刃有餘，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模樣。
他最恨齊聿這副樣子，於是他挺了挺胸膛。
兄弟二人的眼神交鋒沒有吸引到齊國公的注意，他用小指扣了扣耳朵，“你說什麼？”
齊聿哂笑，收回看向齊俊文的視線，對齊國公說：“侄兒的婚事由大伯母一手操辦，是沒有見過趙家小姐真容的，不過自古以來，盲婚啞嫁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話是這麼說，可是齊聿在齊國公心中地位超然，自古以來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以發生在他身上滴！
果然，齊國公聽了這話，臉色又不好起來。
齊聿又說，“沈小姐與堂弟倒是見過，只是她頭上蒙了蓋頭，是不知道和自己拜天地的人是誰的，更不知道自己是被送到了南院還是紅楓院。”
沈韞這會兒站在齊聿身側，聞言低頭看了他一眼，他這話是把她完完全全變成一個苦主了。
齊國公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夠使，靜靜反應了一會兒，才指着沈韞問：“所以，這是沈家小姐？”
沈韞福了下身子，“回國公爺，我是沈韞。”
衆人意料的拍桌聲沒有傳來，齊國公到底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沒有笑出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