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翻到2023年1月，年味兒開始在空氣裏飄。黑板角上，期末考的倒計時一天天變小，壓得火箭班喘不過氣。
球館裏永遠是熱的。籃球砸地的砰砰聲，球鞋摩擦的吱嘎聲，還有老王的大嗓門，混在一起。
“王啓明！腿呢？給我跑起來！”
“郭斌！傳球看人！眼瞎了？”
“拾年！悠着點！腳踝！記住腳踝！”
顧拾年剛一個變向甩開防守，急停跳投命中，落地順了下腳踝。老王吼聲就追過來，他舉手示意知道了。護踝邊被汗浸得發白，但腳踝感覺穩當。
常規賽後半段，一中戰績蹭蹭漲。老王的“核武器”策略玩得溜。顧拾年是尖刀，但老王省着用。打弱隊或者順風局，王啓明頂他首發的次數越來越多。
王啓明是真拼了命。防守死纏爛打，進攻端就記着顧拾年下場時給他開的小灶：“啓動快！別慫！空位就投！投不進算老王的！”
顧拾年教的幾個空切路線，他跑得賊溜。有場球，顧拾年被盯死，手感冰涼。王啓明抓住機會，空切、搶板、快下，硬是拿了賽季新高14分！
比賽結束，老王沖過來狠拍他後背：“好小子！硬！沒白費給你開小灶！”
王啓明喘着粗氣，興奮得臉通紅，偷瞄了眼場邊的顧拾年，顧拾年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尖刀該出鞘時不含糊。上回硬仗，最後五分鍾僵着。老王大手一揮：“拾年！上！”
顧拾年憋的勁兒一下爆發。一次突破分球給底角陳海，三分命中！回頭自己搶斷快攻，頂着防守打成2+1！幾分鍾直接打崩對手。
老王場邊叉腰得意：“瞅見沒？鎮山之寶！省着用，關鍵時候嚇死他們！”隊員哄笑，士氣爆棚。季後賽門票，穩了。
教室裏是另一個戰場。安靜得只剩下筆尖劃紙的沙沙聲，期末考的壓力沉得像石頭。
顧拾年坐在窗邊，灰蒙蒙的天。手裏的英語卷子翻到閱讀理解。那些曾經要命的長難句，被心綿綿的“主謂賓定狀補”拆分法和錯題本反復“鞭屍”後，好像乖了點。單詞APP打卡成了肌肉記憶，熄燈前、去醫院路上、訓練拉伸的空檔，都能塞幾個詞進去。虛擬語氣那些繞人的玩意兒，捶多了也找到門道。
成績單發下來的時候，顧拾年先掃了一眼英語欄：83。
不是驚人的高分，但比起期中考那個刺眼的68，這穩穩當當的83分，像一顆定心丸。
張老師發卷子路過他身邊，目光在他卷子上停頓了一瞬，那眼神裏沒有了往日的焦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總算沒白費勁”的平靜認可。
物理課還是顧拾年的地盤。溫蘭老師甩出道難題，掃了一圈，點名：“顧拾年，有思路嗎？”
顧拾年站起來，條理清楚，受力分析、能量轉換、臨界點判斷，幾種解法張口就來。教室裏安靜，就他聲音響。溫老師點點頭，沒多說，意思到了。火箭班的位置，他坐得穩穩的。
白楚楚？早成空氣了。走廊碰見，她眼都不斜一下，顧拾年更不會在意。各走各路。
最後一門考完鈴響，教室瞬間炸鍋！鬼哭狼嚎，書本亂飛，全是解放的狂喜。
老王提前堵在門口，把校隊幾個主力拎到球館。暖氣開得足。
“都聽着！”老王站中間，嗓門壓住喧鬧，“考完了，不是讓你們撒丫子玩的！球，一天都不能停！”
他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每個人：
“陳海！你那控球跟老太太繡花似的，寒假給我加練！球不離手！”
“郭斌！防守腳步！再那麼慢吞吞，開學我讓你綁沙袋跑圈！”
“王啓明！投籃穩定性！空位十次你得給我進七八個！聽見沒？別浪費我和拾年給你摳的那些細節！”
最後，目光落到顧拾年身上，嚴厲中帶着不容置疑的關切：“拾年！腳踝保養！給我刻在腦子裏！訓練量自己把握分寸，感覺不對立刻停！你是下學期硬仗的指望！別給我整幺蛾子！”
他頓了頓，看着眼前這群半大小子臉上混合着疲憊和興奮的神情，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些許，清了清嗓子：
“咳，那什麼…知道你們心早飛回家了。提前跟你們這幫小兔崽子說聲，那個…新年好！”
他似乎不太習慣說這種軟和話，有點別扭，但還是提高了嗓門，“紅包沒有！祝福管夠！都給我把皮繃緊點，吃好喝好，但也別光長膘不長勁兒！平平安安滾回來！下學期，” 他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像磨亮的刀鋒，“咱還有更硬的骨頭要啃！聽明白沒有？！”
“明白！！！” 吼聲震得球館嗡嗡作響，帶着年輕人的熱血和對未來的躍躍欲試。
“解散！” 老王大手一揮。
隊員嗷嗷叫着沖出去，奔向寒假。球館很快空了，只剩顧拾年。他習慣性留下，把散落的球撿回球車，走到牆邊，“啪嗒”、“啪嗒”……一盞盞關燈。光線暗下來，只剩空曠的回音。
摸出震了一下的手機，QQ消息。
【心綿綿】：“考完了？感覺如何？【探頭.jpg】 寒假打算怎麼浪？警告你啊，峽谷加班和球場爆肝都給我悠着點！【敲打.jpg】”
顧拾年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彎起一個輕鬆的弧度。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敲擊：
【顧拾年】：“還行！英語83，沒掉鏈子！剛被老王訓完話，勒令寒假自覺練球。【捂臉.jpg】 放心，錯題本和單詞APP已加入豪華寒假套餐！【奮鬥.jpg】”
按下發送，他最後看了一眼昏暗空曠的球館，抬手，“啪嗒”，關掉了最後一盞燈。徹底的黑暗籠罩下來，只有安全出口的綠色指示燈幽幽地亮着。
推開厚重的門，冷空氣撲面。天快黑了，路燈亮起，街邊店鋪掛的紅燈籠透出點年味兒。遠處隱約飄來喜慶的音樂。顧拾年緊了緊衣領，背包甩肩上，大步走向醫院。
學期的擔子暫時卸了，腳踝沒事，路還長。寒假，就是加滿油，等着下段賽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