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城東方向的無線電脈沖信號如同夜空中的一道微弱流星,短暫出現後又迅速隱沒,追蹤難度極大。技術隊調動了所有可用資源,試圖捕捉其可能存在的規律或關聯信號源,但進展緩慢。

倒計時在無情地跳動:70:48:22。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重錘敲在專案組每個人的心上。安全屋那個沉默的黑色單元,仿佛一個不斷積蓄能量的炸彈,等待着毀滅性的綻放。

趙偉的加密手機終於再次震動。是那位老班長的回電。

他立刻走到相對安靜的角落接起,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怎麼樣?”

“情況很復雜,趙偉。”老班長的聲音帶着一絲罕見的凝重,“張桐這個人,在軍區醫院的記錄……太幹淨了,幹淨得有點不正常。”

“什麼意思?”

“他的醫療記錄完整,顯示持續性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和逆行性遺忘,定期接受藥物治療和心理輔導。探視記錄也很少,幾乎只有他一個遠房親戚每隔幾個月去看一次。表面上看,沒有任何問題。”

老班長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低沉:“但是,我用了一些非正式渠道查了醫院的內部物流和藥品清單。發現分配給張桐所在病區的某種特殊鎮靜劑和記憶幹擾類藥物,實際消耗量遠遠超過了記錄在案的病人使用量。而且,有幾次深夜的醫療器械調用記錄也很可疑,調用的是便攜式深度腦波刺激儀——那東西通常不是用於常規失憶治療的。”

趙偉的呼吸屏住了:“你是說……他的治療有問題?有人在故意讓他保持‘失憶’狀態?甚至……在用藥物和儀器強化這種狀態?”

“或者,是在阻止他回憶起來。”老班長補充道,語氣冰冷,“更有趣的是,我查了那個所謂的‘遠房親戚’。身份是假的,背景資料做得天衣無縫,但經不起最底層的推敲。最近一次‘探視’就在一周前,監控畫面顯示,進去和出來的人,體型和步態有細微差異,像是經過了僞裝。”

有人假冒親屬,定期去“確認”張桐的狀態?甚至可能在持續進行某種“處理”?

張桐絕對是一個關鍵人物!他知道的東西,遠比“失憶”要多得多!

“能不能想辦法接觸他?秘密的?”趙偉急切地問。

“很難。”老班長否定得很快,“軍區醫院管理嚴格,戒備森嚴,尤其是他所在的那個特殊療養區。強行接觸風險極大,一旦打草驚蛇,對方可能會直接滅口。”

希望似乎就在眼前,卻被一層無形的、堅固的壁壘阻擋。

就在這時,負責監控安全屋周邊通訊的李振突然帶着一臉震驚和困惑跑了過來,甚至忘了壓低聲音:

“趙隊!詭異!太詭異了!”

“怎麼回事?”趙偉立刻掛斷電話,看向他。

“我們剛剛……捕捉到一段從安全屋那個單元發出的……非加密民用頻段信號!”李振的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是一段……重復播放的……音樂片段?!”

“音樂?!”趙偉愣住了。在這樣一個高度緊張、充斥着陰謀和死亡倒計時的地方,出現一段音樂?

“什麼音樂?”

“像是……像是幾十年前的一首老兒歌……《星星點燈》的片段!就中間那幾句‘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不斷重復,信號很弱,斷斷續續的!”李振自己說着都覺得荒謬。

《星星點燈》?兒歌?

這算什麼?某種信號?還是故布疑陣的幹擾?

趙偉的眉頭緊緊鎖死。這完全不符合邏輯。

“技術隊!分析這段音樂信號!有沒有可能隱藏了其他信息?比如數字密碼或者頻率調制?”他朝着技術台喊道。

技術人員立刻忙碌起來。

幾分鍾後,結果讓人更加迷茫。

“趙隊,就是普通的音頻信號,沒有發現任何數字加密或者隱藏信息。但是……但是這段音頻的播放源……很奇怪……”分析員的表情像是見了鬼。

“說清楚!”

“它的信號發射特征……不像是專業的發射器……反而……反而更像是由某種……老舊的、帶收音機功能的……隨身聽或者錄音機發出的?”分析員艱難地說出這個結論。

老式隨身聽?錄音機?

在一個被國際雇傭兵安裝了不明裝置、即將發生“清洗”行動的安全屋裏,用老式隨身播放兒歌?

巨大的荒誕感和違和感,讓整個案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這完全超出了他們對犯罪行爲的正常認知範疇。

是凶手變態的心理遊戲?還是……某種他們尚未理解的、極其特殊的通訊方式?

或者是……被困在裏面的人,在用這種極其隱晦和古老的方式,向外傳遞信息?

《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

“家”?

趙偉猛地想起一件事!邱志遠檔案裏的一個細節!他小時候是在福利院長大的,據說他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給他唱這首歌,那是他記憶中關於“家”爲數不多的溫暖片段!

這是邱志遠才知道的極其私人的記憶!

一個瘋狂的念頭再次擊中趙偉——如果邱志遠真的沒死,如果他就在那個安全屋裏,如果他正被控制着,那麼這段音樂……是不是他發出的求救信號?!用一種只有極少數人可能理解的、極其隱晦的方式?!

“立刻查!邱志遠的福利院記錄,確認這首歌的信息!”趙偉的聲音因爲激動而有些變調。

很快,信息反饋回來——確認!邱志遠的童年檔案裏,有記錄他母親生前喜愛這首《星星點燈》!

轟——!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這段詭異的兒歌強行串聯了起來!

邱志遠可能還活着! 他在安全屋內! 他正用這種方式求救! 那個倒計時,是針對他的“清洗”! 芯片裏的SOS,是真的! “叛徒”的指控…… 劉猛的消失…… 花粉標記…… 國際雇傭兵……

真相的輪廓,在荒誕離奇的迷霧中,漸漸顯露出一個更加驚人、更加恐怖的形狀。

“趙隊!倒計時!70小時整!”技術員突然喊道。

屏幕上的數字跳動了一下,變成了鮮紅的——70:00:00。

仿佛是一個階段的結束,另一個更危險階段的開始。

幾乎同時,那個不斷重復播放的《星星點燈》片段,信號戛然而止。

安全屋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個幻覺。

但趙偉知道,那不是幻覺。

那是來自深淵的、微弱的呼喊。

他必須做出決定。在剩下的七十小時內,是繼續等待外圍調查,還是冒險采取行動,強攻那個很可能布滿陷阱的安全屋?

他的目光掃過屏幕上那個沉默的坐標,又想起那條“小心身邊的影子”的警告。

內部的鬼,外部的強敵,被困的戰友,滴答作響的時鍾……

他站在懸崖邊緣,每一個選擇,都可能萬劫不復。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決絕。

“通知武警機動隊負責人和絕對可靠的突擊小組……準備行動簡報。”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們可能……要提前接觸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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