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科姆·格雷團隊的穿梭艇如同優雅的銀色水母，悄然脫離“探索者號”的艙口，滑回外部冰冷的虛空，最終消失在“利維坦之怒”號龐大的陰影之中。然而，他們留下的並非友誼，而是一片無形卻感知得到的污染區，以及彌漫在全艦上下沉重壓力。
艾拉中校站在艦橋觀察窗前，目送那艘穿梭艇離開，眼神冷冽如深空寒冰。她並未因爲暫時送走了這群不速之客而有絲毫放鬆。她知道，這只是開始。格雷那雙隱藏在智能眼鏡後的銳利眼睛，早已像掃描儀一樣，將“探索者號”的虛弱和秘密窺探了七七八八。
“他們內部通訊全程加密，等級極高，我們無法破解。但監測到離艦前，有數個高強度、極短促的數據包被發送向‘海怪’號。”技術官報告道，語氣凝重，“內容無法解析，但發射時間點……恰好就在醫療艙那次異常波動之後。”
艾拉的心沉了下去。最壞的情況發生了。泰坦工業的人果然捕捉到了那瞬間的異常，並且已經將情報送了出去。雷克斯·索恩現在肯定知道陳星的狀態並非簡單的重傷昏迷，而是與遺跡能量有着更深的、無法解釋的聯系。
“加強所有內部傳感器的反偵測屏蔽，尤其是醫療艙和外壁區域。啓動主動幹擾，覆蓋所有非必要頻段。”艾拉下令，“李少校，增派可靠的人手，24小時輪班看守醫療艙外圍，沒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我們自己的人！”
“是，中校！”
艾拉轉身，快步走向醫療艙。她必須立刻確認陳星的狀況，並在他真正蘇醒之前，構築起最堅固的防線。
醫療艙內。
氣氛比之前更加緊張。醫療官和幾位核心技術人員正圍着陳星的生命維持平台，臉上交織着震驚、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陳星依舊昏迷，但情況已經截然不同。
他的生命體征不再像之前那樣微弱平穩，而是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波浪般的起伏。更令人不安的是，監測他腦波活動的屏幕上，那個黯淡的螺旋符號輪廓並未消失，反而像是擁有了生命一般，隨着他生命的律動，極其緩慢地、微弱地旋轉、閃爍。
偶爾，符號的某些部分會突然變得清晰一瞬，迸發出遠超儀器測量上限的能量讀數尖峰，隨即又迅速回落，仿佛某種內在的調試或鏈接嚐試。
“無法解釋……”首席醫療官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他的神經網絡像是在……重構？或者……在被某種外來的模式同化？我們所有的鎮靜劑和神經抑制劑都失效了，仿佛他的生理系統自動進化出了抗性。”
“能量讀數與遺跡脈沖的匹配度正在緩慢提升，”一位技術員補充道，臉色發白，“雖然總量微弱，但質性特征幾乎一模一樣。就好像……好像他體內正在生成一個微型的……遺跡能量源？”
艾拉聽着匯報，看着平台上那個仿佛正在經歷某種非人蛻變的陳星，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她意識到，陳星付出的代價遠不止是身體的重創。那把“鑰匙”似乎正在反過來改造鑰匙本身。
“有沒有辦法與他建立溝通？哪怕是最基礎的？”艾拉問道，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醫療官搖了搖頭：“他的意識活動極度異常，大部分區域沉寂如死水，但那個符號對應的區域又活躍得可怕。常規的神經刺激毫無反應。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我們嚐試用那個符號對應的能量頻率，進行極低強度的反向刺激。”技術官提出了一個大膽且危險的建議，“但這就像用未知的鑰匙去捅一把快要崩潰的鎖，結果可能是打開門，也可能是徹底毀掉它。”
艾拉沉默了。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主動刺激，可能加速陳星的蘇醒，也可能徹底摧毀他殘存的意識。放任不管，他可能永遠這樣半死不活地躺着，甚至最終完全被那外來的模式吞噬，而外部的威脅卻不會給他們等待的時間。
就在這時，卡洛斯·雷耶斯工程師氣喘籲籲地跑進了醫療艙，手裏拿着一個便攜式高精度能量掃描儀。
“中校！有發現！”他顧不上禮節，將掃描儀屏幕懟到艾拉面前，“我剛才不放心，偷偷用這個檢查了格雷團隊待過的地方，尤其是簡報室和他們經過的走廊！”
屏幕上顯示着復雜的能量殘留圖譜。在正常的背景能量中，清晰地分布着數十個極其微小的、幾乎不可察覺的能量點。
“這是……”艾拉皺眉。
“納米級微型傳感器！ passive（被動）類型的，幾乎不發射能量，極難被常規手段檢測！”卡洛斯的聲音因爲憤怒和後怕而有些發顫，“他們像撒沙子一樣，把這些東西留在了我們的艦上！牆壁、通風口、甚至……甚至可能被帶進了更核心的區域！這些東西會持續不斷地收集環境數據、能量波動、甚至可能包括我們的低聲交談！”
無聲的戰場！泰坦工業竟然用了如此下作卻有效的手段！
“立刻組織人手！進行全艦徹查！尤其是能源核心、引擎室、武器控制中心、還有這裏！醫療艙！”艾拉立刻下令，怒火在她眼中燃燒，“用最高規格的電磁清掃和物理排查，把這些‘蟲子’全部找出來！”
“已經在做了！”卡洛斯點頭，“但需要時間，而且無法保證能完全清除。他們肯定還有後手。”
情況瞬間變得極其被動。“探索者號”仿佛成了一個透明的魚缸，一舉一動都可能暴露在敵人的監視之下。而他們最重要的秘密——陳星的異常，很可能已經或即將被對方捕捉到更詳細的證據。
艾拉感到時間正像沙漏一樣飛速流逝。索恩一旦確認陳星的價值和“探索者號”的虛弱，下一步行動絕不會是“友好協商”。
她再次將目光投向昏迷中的陳星。不能再等了。
“準備進行低強度能量刺激。”艾拉的聲音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頻率就按照你們分析的那個符號特征來。功率控制在最低閾值。一旦他的生命體征出現任何劇烈惡化，立刻停止。”
“中校，這太冒險了！”醫療官驚呼。
“我們還有不冒險的選擇嗎？”艾拉反問，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敵人已經把監聽器放到了我們床邊！我們必須在他徹底醒來之前，先知道我們到底喚醒了什麼，又該如何保護他！”
命令被沉重地執行下去。一台精密的能量發生器被連接到陳星的神經接口上，參數被小心翼翼地設置到最低檔。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技術官看了一眼艾拉，得到肯定的眼神後，深吸一口氣，按下了啓動鈕。
嗡……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無法聽見的蜂鳴聲響起。一股微弱到極致的、帶着螺旋符號特征的能量流，緩緩注入陳星的神經系統。
一秒，兩秒……
監測屏幕上的各項數據只是輕微波動了一下，似乎沒有反應。
就在大家以爲失敗，準備調整參數時——
陳星的身體猛地弓起！眼睛驟然睜開！
但他的瞳孔不再是正常的顏色，而是充滿了不斷流轉、變幻的幽藍色數據流光，如同兩個微縮的星雲！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嘴唇無聲地開合着，一段冰冷、斷續、毫無語調起伏的“話語”，直接通過連接的神經接口，被翻譯出來，響徹在死寂的醫療艙中：
【警告……單元完整性……受損……】 【高維窺探……強度……持續增強……坐標……鎖定……】 【協議……要求……撤離……或……深度隱匿……】 【錯誤……載體……無法執行……】 【尋找……‘搖籃’……‘搖籃’……】
話音落下，陳星眼中的數據流光瞬間消失，身體重重摔回平台，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但那段冰冷詭異的話語，卻如同最深的寒意，凍結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血液。
單元受損？高維窺探強度持續增強？坐標被鎖定了？ “搖籃”？那又是什麼？
艾拉站在原地，手腳冰涼。他們不僅喚醒了一部分陳星，似乎也通過他，再次驚動了地下的那個存在，並接收到了一個更加急迫、更加恐怖的警告。
而就在這時，艦橋的緊急通訊再次切入！
“中校！深空探測陣列殘餘模塊捕捉到異常超空間波動！來源……長蛇座方向！有一個……東西……正在高速逼近！預計抵達時間……無法計算！它的速度……太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