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陸莘悅,是臨國的長公主。”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不易察覺的沙啞與艱澀,
“……不記得也無妨。此處雖顯簡陋,遠不及臨國宮室……暫且委屈你與我在此小住一段時日。”
陸莘悅聞言,對他展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不委屈的。而且,我信你。”
她頓了頓,眸光如水,
“雖然此刻說這話,聽起來或許不夠真切……但我心底,就是想要相信你。”
她抬起手,輕撫他的臉頰,那雙哭得微紅的眼睛直直望進他眼底。
“我可以相信你嗎?”
“可以。”
顧祈垣鄭重回應,聲音低沉而堅定,
“你永遠可以信我。我此生,絕不會傷你分毫。”
【顧祈垣黑化值下降5%】
聽他這般承諾,陸莘悅唇角的笑意終於真切了幾分,如春冰初融。
真好。
運氣不錯,第一個遇見的竟是這般忠誠的“大狗狗”。
即便往最樂觀處想,那六人中的聖僧一定瘋了。
也就是說,至少會面對一個瘋子。
若是運氣差些,剩下的幾個恐怕也未必正常。
像顧祈垣這樣,老老實實承認二人只是“朋友”的實誠人,當真是世間罕有了。
陸莘悅心滿意足地收回手。
顧祈垣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失落,但他軍務纏身,確已堆積了不少待處之事。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滿是不舍:“你先好生休息。這裏是我的營帳,無人敢來打擾,你且安心。我去去便回。”
陸莘悅順從地點了點頭,乖巧地闔上雙眼。
顧祈垣踏出營帳的瞬間,臉上所有溫情頃刻褪去,只剩一片沉冷的靜默。
帳外,他麾下最精銳的女暗衛已悄然待命。
名義上是護衛,實則——是監視。
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都需了然於心。
若有可能,他恨不得所有事都親手經手……
無論是爲她梳妝,抑或更私密之事……他根本無法容忍旁人觸碰她分毫。
這是上天賜予他的契機,一個能將她全然禁錮於羽翼之下、徹底獨占的契機……
他怎能錯失?
心疼是真,懊悔是真,可那幾乎要沖破胸膛的狂喜——也是真。
自許府重逢那一眼起,這洶涌的喜悅便如烈焰般灼燒着他,甚至壓過了所有其餘情緒。
他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她的可能。
唯有將她鎖在身邊,寸步不離。
讓她失神,讓她迷亂,讓她除了喃喃喚他姓名之外,再無暇思索其他……
僅是這般設想,便已令他理智瀕臨潰散。
他啊,與方才那個持刀欲狂的女子……本質上並無區別。
失而復得的珍寶,他絕不可能再放手。
瘋犬若失了繮繩,自是會見人便噬的——
那些曾被他鐵蹄踏破的城池與國境,應當……最深有體會。
————❤————
陸景遠獨坐深宮,指尖捻着那封自烏國前線傳來的密報,燭火在他幽深的眸中跳動。
密報上言,顧祈垣,竟似得了失心瘋——烏國獻上永碩公主求和,他非但未當場回絕,反倒顯露出動搖之意,似對那公主亦有垂青。
“呵。”
一聲冷笑在空寂的殿中蕩開。
原以爲他對皇姐的情意何等深重,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淺薄易移。
怎及得上他?
縱使皇姐並非真正的皇室血脈,可她的名字早已鐫入玉碟,與他並列。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他們的名姓都將緊緊相依,永不分離。
史書工筆,千秋萬代,他都要世人在翻閱這一頁時,將他們的名字並在一處念誦。
至於此刻……
“在哪裏呢……”
皇姐總是這般聰慧,離去時竟未留下絲毫蹤跡,讓他遍尋不得,如墜迷霧。
可這天下雖大,終究有盡。
他總會找到的,遲早會將她尋回……
她跟他講過金屋藏嬌的故事,想來她必定也是喜歡的。
所以,他早早就命人鑄就一座金屋,華美而堅固。
皇姐,你終將在那裏。
他們必將重逢。
即便身死,骸骨腐敗成灰,也要融在一處,永不分開。
不過……
陸景遠指節輕叩案幾,眼底幽光流轉,話音裏卻透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寒意:
“十三,你去一趟烏國。”
他聲線平緩,卻字字如針,
“替朕親眼看看,那位令顧祈垣神魂顛倒的永碩公主……究竟是何等姿容。”
殿內燭影一晃,暗處悄然現出一道覆面身影,如墨色融進夜色,靜默如偶。
陸景遠目光落在他身上,語氣輕渺,卻帶着不容抗拒的份量:
“你是皇姐親手培養的暗衛。朕……信得過皇姐的眼光。”
他微微一頓,聲音沉下:
“你,也不會辜負朕的期待吧。”
十三低首,面具下的神情無從窺見,只一聲漠然回應:
“……是。”
男子薄情,移心別戀本是尋常。
可陸景遠指間摩挲着玉扳指,心頭那縷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卻如蛛網般無聲蔓延,纏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烏國,應該不會隨便找個人就當公主吧……
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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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莘悅在軍中的日子,過得堪稱愜意。
顧祈垣將一切安排得妥帖周到,只要軍務稍歇,便會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畔。
他對她失憶後的經歷並不多加追問。
若她願說,他便靜靜聆聽;
若她不願,他也從不逼迫她去回想那些或許並不愉快的過往。
他舍不得。
至於烏國,他更不曾對她有半分隱瞞。
自將她帶回身邊起,顧祈垣便徹底卸下了所有僞裝,對烏國發起了凌厲而全面的攻勢。
他不願深想她曾經歷的一切,可那段寄人籬下的日子,又怎會好過?
看人臉色、仰人鼻息……
她本不該承受這些,不該受到如此折辱。
他會將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連同着烏國,一同銷毀。
待塵埃落盡,剩下的,便是只屬於他與她的、嶄新而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