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室外的雪光被百葉窗過濾,會議室裏的討論如火如荼。
段棲鶴坐在主位,雙腿交疊,黑色的西裝褲裁剪合襯,從始至終不置一詞。
只是視線輕飄的掃過去,氣場不怒自威。
法務總監放下茶杯,說:“段總,目前證據鏈基本完整,那幫家夥的企業登記就是在我們之後,經營範圍高度重合不說,還申請了關聯商標。”
“而且在宣傳產品時,還刻意模糊了和咱們分公司品牌的關系,誤導消費者,這已經符合不正當競爭的條件了。”
“現在最棘手的是外界影響。”市場部負責人也道,“他們的產品質量不行,也間接拉低了咱們分公司的品牌效益。”
說完,所有參會人員齊刷刷的看向主位。
這種惡劣競爭在行業內不算少見,但能做到如此恬不知恥的,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
段棲鶴緘口不言,把手徑直伸進口袋。
然後掏出一把槍對準自己腦門。
“???”
衆人被他的舉動弄得一怔。
段副總爲何那樣?
法務總監嘴角微抽,探出頭:“段總?”
‘嘀!’
段棲鶴纖薄的唇緊抿成一條線,死死盯着測溫槍上的數字。
37度7。
非常好。
吃了兩次藥,結果還是發燒了。
‘當啷!’
段棲鶴將測溫槍扔在桌子上,利落起身,英挺的臉上一派肅冷的薄慍。
“起訴,讓他們停止使用關聯商標,賠償品牌商譽損失,同時公開澄清,再向工商部門申請撤銷他們的企業登記,市場端配合線上平台要求關鍵詞保護,避免搜索同屏。”
他浸寒的嗓音蓋過周遭的翻頁聲,嘴角半分笑意都沒有。
那股從骨子裏滲出來的殺伐和絕對掌控欲,讓市場部員工不敢有絲毫怠慢。
“收到!”
段棲鶴離開後,衆人面面相覷。
“段總今天這是怎麼了?”
“不清楚。”
“誰知道了,跟吃了槍藥似的。”
世人都說段棲鶴是高山岫玉,但只有親身接觸過的段氏高層們知道,他行事穩且狠,禮貌端方的背後,藏着一把不近人情的刀。
最關鍵,極其記仇。
不過能被氣成這樣,真真是頭一回。
段棲鶴回到辦公室後立刻吃了退燒藥,小憩到中午,虛掩着的門被輕輕推開。
謝驚秋見他沒抬頭,主動打招呼。
“棲鶴?”
“你自己來的?”
“在樓下碰到小嶼了,他先去你們食堂吃午飯了。”
段棲鶴總算看了他一眼:“有事?”
謝驚秋最近在城南接了個市政工程,施工時需要推一座舊家祠,那家人死活不肯,男女老少共計三十幾口多人,已經在工地鬧了半個多月。
這本就是出力不討好的活,要是有媒體再摻和進來,基本就要中道崩殂了。
段棲鶴不發話,他也識趣的沒坐。
“我記得你前年在附近弄廠房時也鬧過一次,後來是怎麼說服他們的?”
段棲鶴言簡意賅:“補償,大額補償。”
察覺他的不耐,謝驚秋微挑眉,笑說:“棲鶴,你好像不太歡迎我。”
“知道還來?”
謝驚秋了然於心,單手解開西裝扣子,坐進對面的沙發。
一時間,連四周的空氣都被灌入了重量。
等了幾分鍾,謝驚秋才主動破冰:“你現在已經娶到乖仔了,當年的事就算了吧。”
段棲鶴緩緩掀眼,唇勾起,但笑不達眼底。
“你不是爲了項目來的。”
謝驚秋避而不答,像是順着他的話,心平氣和的腔調:“乖仔昨天和我說,她過段時間想去商丘,你要是沒空陪她的話,我正好有一段年假……”
段棲鶴冷冰冰地打斷:“乖仔暫時不去了。”
謝驚秋的眉頭壓低了一瞬,又不慌不忙的抬起。
“你要求她留下的?”
段棲鶴的眼底浮了一層化不開的寒霧,指尖慢捻鋼筆,眉峰沖他極淺的挑了一下。
“乖仔主動留下的。”
謝驚秋伸向礦泉水的手停在半空中,幾秒後,波瀾不驚收回。
“也好,那我今天沒什麼事了,先走了,有時間讓乖仔帶你回家吃飯。”
“等一下。”
段棲鶴拿起桌面上的空白A4紙,用力團好,當成榴彈一樣扔過去。
謝驚秋接住,不解:“這是?”
“幫我扔了。”
“呵呵。”
謝驚秋似笑非笑:“棲鶴,我可不是你的生活助理。”
段棲鶴搭在桌沿的右手指節分明,眼神泠然,每一個字都透着針對:“沒關系,當年是怎麼扔掉玫瑰花和情書的,就怎麼扔它。”
紅木桌泛着冷硬的光澤,啪嗒一聲,是他把鋼筆扔在了上面。
謝驚秋沒接茬。
臨出門,又聽段棲鶴在身後冷笑:“對了,我只有一個微信號,不過就算我有一百個,乖仔想讓我用哪個,我就會用哪個,不用你勞心勞神了。”
謝驚秋睇眼,不禁失笑,順手將廢紙團扔進走廊的垃圾桶。
-
蔣嶼捋着肚子,打着飽嗝回到辦公室時,段棲鶴剛量完體溫。
38度2了。
“……”
爲什麼吃完藥反倒越燒越厲害。
乖仔可在家等着呢!
蔣嶼把測溫槍接過來,嚯了聲:“好好的怎麼發燒了?”
段棲鶴不回答。
“話說回來。”蔣嶼旁若無人的坐下,“你大舅哥呢?這麼一會兒就走了?”
“怎麼,還想讓我倆給你說一段對口相聲嗎?”
蔣嶼嘖聲,知道段棲鶴不愛聽這話。
沂城的二代圈子不大不小,他們這幫公子哥幾乎是一起長起來的,家庭關系都不錯。
唯獨段棲鶴孤芳自賞。
這朵花看着靚麗,實際枯燥寡淡,偏偏個人能力又是獨一份的拔尖,從不深交朋友。
非要算的話,自己得是頭一個。
剩下的這堆兄弟裏,也就謝驚秋能和他說上幾句話。
段棲鶴盛名在外,謝驚秋也不遑多讓。
這兩個別人家的孩子每次合體,身爲紈絝子弟的蔣嶼一定會被父母比着數落。
他倆有段時間關系進展飛快,後來不知爲何,一夜之間就斷交了。
要不是有這次的婚事從中搭橋,恐怕段棲鶴和謝驚秋這輩子都不會再聯系了。
蔣嶼沒忍住:“我就想不通,你倆當年到底出什麼事了?”
段棲鶴意味深長的掀睫,沒有多餘的動作,卻看的蔣嶼舉手投降。
行吧。
誰讓人家段大公子私下脾氣不好呢。
成天到晚勁兒勁兒的。
手機鈴聲劃破當下的死寂,段棲鶴發着燒,意識正昏沉,看也不看的接起。
“我沒時間,長話短說。”
他音調不高,但每個字都像是剛從冰窟裏撈出來一樣。
電話那端停頓幾息,窘迫地道歉。
“哦哦,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現在很忙,那等你有時間再回給我吧。”
屋內安靜,女孩兒怯生生的小調恰似一道驚雷劈在段棲鶴的天靈蓋上。
他眼一睜,猛地坐直,慌亂間將鋼筆都撥到了地上。
“乖、乖仔?”
他生怕宋霽掛斷,忙不迭地追問。
“沒事,你、你怎麼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正準備吃水果的蔣嶼:“……”
我的老天奶。
段棲鶴的大腦構造太奇怪了。
上一秒,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下一秒:草履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