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陳辯的辦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條紋。他整夜未眠,面前的咖啡已經涼透,煙灰缸裏堆滿了煙蒂。電腦屏幕上反復播放着從周銘電腦裏獲取的證據,每一個文件都像是一塊拼圖,逐漸勾勒出趙明宇精心設計的復仇藍圖。
"老板,你看這個。"小李指着屏幕上恢復的聊天記錄,"趙明宇和整容醫生的對話顯示,他在手術後曾諮詢過疤痕修復,還提到要去'老地方'靜養。"
陳辯俯身細看,眉頭緊鎖:"老地方...很可能是趙家的舊宅。那裏自從命案後就一直空置着。"
這時,林悅推門而入,臉色凝重:"出事了。沈駿警官今天早上沒來上班,手機關機,家裏也沒人接電話。"
陳辯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嚐試撥打沈駿的電話,果然是關機狀態。
"去他家看看。"陳辯抓起車鑰匙,"我有不好的預感。"
沈駿的公寓門虛掩着,一股不祥的氣息從門縫裏透出來。陳辯輕輕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倒吸一口冷氣。
客廳裏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文件散落一地。最令人不安的是,牆上用紅色油漆寫着一行大字:
"正義或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林悅立即呼叫了支援。在等待警方到來的時間裏,陳辯仔細勘查現場。他的目光被茶幾上的一個U盤吸引,它被刻意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看來是留給我們的。"陳辯戴上手套,小心地將U盤放入證物袋。
二十分鍾後,張隊長帶着鑑證人員趕到現場。看到牆上的字跡,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這是公然挑釁。"張隊長咬牙切齒地說。
回到警局,技術部門很快解析了U盤內容。裏面只有一段視頻,拍攝時間顯示是前天晚上。
視頻中,沈駿面容憔悴地坐在自家客廳裏。他對着鏡頭,用顫抖的聲音承認了十年前在趙家案中的所作所爲——僞造搜查令、篡改證據、隱瞞關鍵的貓爪印記線索。
"我當時太想破案了..."沈駿在視頻中痛哭流涕,"趙家三口的慘狀讓我失去了理智...我沒想到這會毀掉另一個家庭..."
視頻的最後,沈駿突然抬起頭,直視鏡頭:"陳律師,如果你看到這個,請轉告趙明宇...我道歉,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視頻到此戛然而止。
會議室裏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這段視頻的殺傷力——不僅是一個老警察職業生涯的終結,更是對整個司法系統的沉重打擊。
"視頻已經開始在網絡上傳播了。"技術科的同事推門進來,"我們試圖攔截,但傳播速度太快,已經失控了。"
陳辯閉上眼睛,他能想象到輿論的狂潮。趙明宇不僅要復仇,還要徹底摧毀公衆對司法系統的信任。
果然,一小時後,"警察僞造證據"的話題登上熱搜榜首。各大媒體開始深挖十年前趙家案的細節,連帶着陳辯爲張超辯護的案子也被重新翻出。
"王牌律師與污點警察"——某知名媒體用這樣聳動的標題報道了整個事件。
陳辯的手機響個不停,有媒體要求采訪的,有同行"關心"詢問的,還有律所合夥人打來的質問電話。
"陳辯,你必須暫時停止所有工作。"吳律師在電話裏語氣嚴厲,"律所的聲譽不能被你一個人拖累。"
"我妹妹的案件還沒..."
"那是警察的事!"吳律師打斷他,"你現在是輿論焦點,每一步都會被放大解讀。在事情平息之前,你不要再來事務所了。"
電話被掛斷。陳辯握着手機,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林悅擔憂地看着他:"你還好嗎?"
"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陳辯冷笑,"現在終於看清了很多事的本質。"
這時,張隊長陰沉着臉走進來:"上級決定成立專案組,重新調查趙家案。沈駿已經被停職,等待進一步處理。"
"那陳婉的案子呢?"陳辯追問。
"暫時...由其他同事負責。"張隊長的目光有些閃躲。
林悅忍不住插話:"隊長,這分明是趙明宇的調虎離山之計!他就是要我們自亂陣腳!"
"我知道!"張隊長猛地拍桌,"但現在輿論壓力這麼大,我們必須先處理眼前的危機!"
會議不歡而散。陳辯和林悅被要求"配合調查",實際上是被變相排除在了案件之外。
走出警局時,一群記者蜂擁而上。閃光燈刺得陳辯睜不開眼,話筒幾乎戳到他的臉上。
"陳律師,你對沈駿警官僞造證據一事有何看法?"
"你是否承認自己利用法律漏洞爲罪犯脫罪?"
"你妹妹的死是否與你的職業選擇有關?"
陳辯一言不發,推開人群向前走去。林悅緊跟在他身後,試圖替他擋住那些咄咄逼人的問題。
回到車上,陳辯久久沒有發動引擎。他的手機還在不停震動,新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地彈出。
突然,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現在你明白被輿論審判的滋味了嗎?"
發信人沒有署名,但陳辯知道是誰。
他快速回復:"你到底想要什麼?"
幾分鍾後,回復來了:"想要你親身體會,被整個系統背叛是什麼感覺。"
林悅看着短信,臉色蒼白:"他在玩弄我們。"
"不,"陳辯搖頭,"他在讓我們親歷他經歷過的一切。"
接下來的兩天,輿論持續發酵。更多關於司法系統漏洞的案例被曝光,公衆的憤怒情緒不斷升溫。陳辯被迫待在家裏,拉上所有的窗簾,像一只被困在牢籠中的野獸。
第三天早上,事情出現了轉機。
林悅帶着一份檔案匆匆趕來:"我查到了趙家舊宅的地址。那地方在城西的錦繡山莊,已經廢棄多年。"
陳辯立刻振作起來:"我們去看看。"
"但是張隊長明確禁止我們..."
"所以我們要悄悄去。"陳辯已經拿起外套,"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了。"
趙家舊宅坐落在一片荒廢的別墅區裏。因爲十年前的命案,附近的住戶陸續搬走,如今這裏幾乎成了空城。
別墅的大門上貼着封條,但已經被撕開過多次。陳辯輕輕推門,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房子裏布滿灰塵和蛛網,但仍能看出當年的豪華裝修。牆壁上還有隱約可見的血跡,提醒着這裏曾經發生的慘劇。
"分頭找找看有沒有線索。"陳辯說。
林悅負責一樓,陳辯則沿着樓梯走上二樓。趙明宇的臥室還保持着十年前的樣子,書桌上的電腦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
陳辯小心地打開抽屜,裏面是一些舊課本和筆記本。在抽屜最深處,他發現了一本日記。
日記的最後一頁,寫着一行稚嫩的字跡:
"如果法律不能帶來正義,那我們還能相信什麼?"
日期正是趙家案發的前一天。
陳辯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能想象當年那個年輕人寫下這句話時的心情——對未來的期待,對正義的信仰,而這一切都在第二天徹底崩塌。
"陳辯!快下來!"林悅在樓下喊道。
陳辯收起日記,快步下樓。林悅站在客廳裏,指着壁爐上方的一個相框。
"你看這個。"
相框裏是趙家的全家福。趙明宇站在父母和妹妹中間,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但令人毛骨悚的是,照片上其他人的臉都被劃花了,只有趙明宇的臉還完好無損。
"他回來過這裏。"林悅輕聲說。
陳辯仔細檢查着相框,發現在照片後面還藏着一張折疊的紙。他小心地取出,展開。
那是一張手繪的城市地圖,標注着幾個重要地點:法院、警局、陳辯的律師事務所...還有陳婉最愛去的一家咖啡館。
地圖的右下角,用紅筆寫着一行小字:
"所有的罪惡,終將回到起點。"
陳辯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拿出手機,對比着地圖上的標記和趙明宇監視記錄中的地點。
"他在重現..."陳辯的聲音因震驚而顫抖,"他在重現所有關鍵地點。"
"什麼意思?"
"陳婉遇害的倉庫區,靠近當年趙家案真凶的住處。張超死亡的看守所,就在當年審理趙家案的法院旁邊。"陳辯指着地圖,"每一個地點,都在對應着十年前的某個節點。"
林悅倒吸一口冷氣:"所以他接下來..."
"會去最開始的地方。"陳辯收起地圖,"趙家案的真凶,那個被他認爲逍遙法外的人。"
"但那個人已經..."
"死了。"陳辯接口道,"三年前就病死在監獄裏了。但趙明宇可能不知道,或者他不願意相信。"
兩人立刻驅車前往地圖上標記的最後一個地點——位於城東的一個老舊社區。根據檔案,趙家案的真凶在案發後就搬到了這裏,直到三年前被捕入獄。
車子在狹窄的巷道裏穿行,陳辯的心跳越來越快。他能感覺到,他們正在接近真相。
終於,他們在一棟破舊的公寓樓前停下。根據資料,真凶的妻子還住在這裏。
敲門後,一個面容憔悴的中年婦女開了門。看到陳辯,她的眼神立刻變得警惕。
"你們是誰?"
"我們是來調查趙家案的。"陳辯出示了律師證件,"有些情況想向您了解。"
婦女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那件事已經過去十年了,爲什麼還要來打擾我們?"
"因爲有人認爲,真凶可能不是您的丈夫。"
婦女愣住了,嘴唇微微顫抖:"你...你說什麼?"
"我們能進去談嗎?"林悅溫和地問。
屋內陳設簡陋,但收拾得很整潔。婦女自稱姓李,在丈夫入獄後一直獨自生活。
"我丈夫是冤枉的。"李女士流着淚說,"他承認罪行,是因爲警方承諾會從輕發落。他以爲很快就能出來..."
陳辯和林悅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和檔案裏的記錄完全不同。
"您有證據嗎?"陳辯問。
李女士起身從臥室拿出一個鐵盒,裏面裝滿了信件:"這些都是他獄中寫給我的。他一直說自己是冤枉的,真凶另有其人。"
陳辯快速瀏覽着信件。在最後一封信中,李女士的丈夫寫道:
"我知道是誰幹的。是那個孩子的眼神告訴我的。他恨我們所有人。"
信的日期是他死前三周。
"那個孩子..."陳辯輕聲重復着,"他指的是趙明宇?"
李女士搖頭:"我不知道。他從來沒明確說過。"
離開李女士家時,天色已晚。陳辯的心情異常沉重。如果李女士的丈夫真是冤枉的,那麼趙明宇的復仇就完全找錯了對象。
"必須盡快找到趙明宇。"陳辯說,"在他犯下更多錯誤之前。"
就在這時,陳辯的手機響了。是張隊長打來的。
"陳辯,你在哪裏?"張隊長的聲音異常緊張,"我們找到了沈駿。"
"在哪裏?"
"在他的車裏...在趙家舊宅門口。"張隊長停頓了一下,"他死了。脖子上有同樣的勒痕,和你妹妹一樣。"
陳辯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趙明宇不僅沒有停手,還在繼續他的"審判"。
"現場還發現了一張字條。"張隊長繼續說,"上面寫着:'下一個是誰?'"
陳辯掛斷電話,靠在車門上,感到一陣眩暈。遊戲的規則已經改變,趙明宇不再滿足於摧毀他們的職業生涯,而是要奪走他們的生命。
而最可怕的是,陳辯不知道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林悅擔憂地看着他:"你還好嗎?"
陳辯抬起頭,眼神中重新燃起火焰:"是時候結束這場遊戲了。"
夜色中,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在這場以正義爲名的復仇中,沒有人是真正的贏家。但陳辯知道,他必須堅持到最後,不僅爲了妹妹,也爲了那些被制度傷害過的所有人。
真正的較量,現在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