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堂。
珠簾之後,賈母摟着心肝寶貝賈寶玉,身邊簇擁着黛玉、寶釵、三春等一衆女孩兒,還有王夫人、邢夫人、王熙鳳、李紈等媳婦們。
賈蓉畢竟是寧府長房長孫,嫡系獨苗。
如今死得不明不白,賈母作爲族中老祖宗,心裏自然也堵得慌。
一大早便帶着榮府的女眷過來憑吊。
寧府這邊,尤氏要在家伺候“臥病在床”的賈珍,只有新寡的秦可卿一身重孝,陪在賈母身邊。
只是她眉宇間雖有哀色,細看之下,氣色竟似比往日還要紅潤幾分,眼中也無多少悲戚,反而隱隱透着一絲……莫名的春意。
王熙鳳眼尖,瞥見賈母聽了賴二在前堂的哭訴後,臉色有些不快。
便連忙湊故意笑道:“老祖宗您瞧瞧,那瑞大爺,前些日子還在我跟前急頭狗臉的打飢荒。
這才幾天功夫,倒真出息了。也不知走了什麼門路,竟鑽營到那凶名赫赫的西廠去了。
只是……剛穿上官皮就這般急着回來自家族人面前耀武揚威,未免也忒過分了些。”
她素來瞧不上賈瑞,昨晚上還想着借賈蓉的手好好整治他一番。
誰知賈蓉竟死得那般不堪,她爲了撇清自己,只能把內情爛在肚子裏。
如今聽說賈瑞進了西廠,心裏更是又驚又怕,生怕對方得志後反過來報復自己。
眼下逮着機會,自然要當着賈母和衆人的面,好好踩他幾腳,言語中盡是夾槍帶棒。
賈寶玉窩在賈母懷裏。
聽了這話也膩歪道:“可不是嘛!瑞大哥好沒志氣,放着好好的詩書不讀,竟跑去那等醃臢不堪的廠衛當差。
那些鷹犬爪牙,比朝堂上那些國賊祿蠹還要可恨,簡直是辱沒了我賈家的清名。”
“寶玉,噤聲。”
賈母微微蹙眉,低聲呵斥道,“莫要胡說。”
她活了這大半輩子,刀霜劍風的見得多了,自然知道厲害。
兩廠一衛的探子無孔不入。
如今寧府出了這等大事,正是他們盯着的時候。
寶玉口無遮攔,說不定哪句話就給家裏招來禍端。
賈瑞進不進西廠,賈母並不十分在意。
但一個旁支子弟,竟敢在主家遭難時落井下石,欺壓到嫡派頭上,這等凌迫主脈的行爲,終究讓她心裏不喜。
林黛玉、薛寶釵、三春等人與賈瑞素無往來。
只隱約聽說過這位遠房親戚品行不端,還好色下流,因此都低眉垂首,默然不語。
唯有秦可卿,聽到“賈瑞”二字,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昨夜與對方初試雲雨的滋味。
臉上竟飛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嫣紅,與她這一身素縞孝衣形成了奇異的反差。
就在此時,外面小廝腳步匆匆地進來稟報:“老太太,太太,各位主子……瑞大爺到了。”
話音剛落,前堂賈赦等人頓時神情一肅,眼中都露出幾分嚴厲之色。
顯然已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旁支子弟。
家族旁系,竟敢欺凌嫡脈?還反了天了不成。
衆人矚目中,賈瑞腰佩長劍已昂首挺胸地步入後廳。
面對滿堂或審視、或不善的目光。
賈瑞視若無睹,徑直走到角落裏的賈代儒面前。
躬身行禮:“爺爺,您喚孫兒前來,有何吩咐?”
賈代儒尚未開口,一旁的賈赦早已按捺不住。
冷冷開口道:“瑞哥兒,你如今愈發出息了,見到我們這些長輩,連個禮都不周全了?”
他聲音陡然拔高。
帶着質問的語氣:“東府遭此大難,你不思撫慰,反倒趁火打劫,抓了府裏的奴才。
我賈家立族百年,詩禮傳家,幾時出過你這等無視宗法、不知長幼尊卑的孽障?”
賈代儒聞言,臉上頓時血色盡褪,神情忐忑不安。
大夏朝最重禮法宗規,賈赦這頂“不孝宗族”的大帽子扣下來,足以毀掉賈瑞的前程。
他雖也不滿孫子擅入西廠,此刻卻也急得心焦。
賈瑞緩緩轉過身,這才將目光投向那一身酒色之氣的賈赦,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我道是誰,原來是西府的大老爺。”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廳堂,帶着一種毫不掩飾的嘲諷。
“你也甭在我面前擺什麼長輩的譜兒。論起來,咱們早已出了五服。往日無恩、近日無惠。爺高興了,敬你一聲大老爺,若是不高興,管你是誰。”
當初他跟着賈代儒在賈家族學混飯吃。
沒少看賈赦、賈珍等人的臉色。
如今他手握力量,背靠西廠,哪裏還肯再低聲下氣。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
內堂外堂,所有人都驚呆了。
誰也沒想到,這個往日裏猥瑣怯懦的賈瑞,今日竟敢當衆頂撞榮國府的襲爵大老爺,言語還如此無禮。
賈赦更是氣得渾身發抖,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
指着賈瑞“你…你…”了半天,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賈政見狀,只得強壓下心中的不快。
站出來打圓場:“瑞哥兒,今日叫你來不爲他事。只是賴二家的小子,可是被你帶走了?”
賈瑞坦然點頭:“不錯,賴有爲是我下令抓回西廠的。”
賈政眉頭緊鎖,耐着性子勸道:“瑞哥兒,大家終究都是親戚。
如今東府正值多事之秋,你這般行事,傳揚出去,於你和賈家名聲終究不好。
不如看在我的薄面上,將那賴有爲放回來,此事便就此揭過如何?”
賈瑞聞言,竟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既然政二叔開口,侄兒自當遵從。”
他話鋒一轉,語氣卻變得淡淡。
“只是那賴有爲惡貫滿盈,在大牢裏受刑不過,已經死了。
屍首嘛,賴管家若是想要,只管派人去西廠大牢要,斷不會有人爲難你。”
“什麼?你……你已經殺了賴有爲?”
賈政聞言不由一驚。
他完全沒想到,賈瑞竟如此心狠手辣,說殺就殺,連個轉圜的餘地都不留。
一直站在賴二身旁的賈薔,聞言猛地跳了出來。
指着賈瑞的鼻子怒喝道:“姓賈的,你不過是賈家旁支末系的一破落戶。
我寧國府家的奴才,你也敢說殺就殺?你眼裏還有沒有珍大爺這個族長?還有沒有族規王法?”
這賈薔乃寧府嫡派子孫,一向受賈珍寵愛。
平日裏亦看不起賈瑞這個長輩。
如今賈蓉死了,賈珍亦無其他子嗣。
他更是心思活泛起來,儼然已將自己當成了寧府未來的主人。
此刻跳出來,正是要借賈瑞立威。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驟然響徹整個肅靜的廳堂!
賈瑞竟是看也不看,隨手一揮,狠狠一個大嘴巴子,直接抽在了賈薔的臉上。
他如今身負紫霞內功,這一巴掌的力道何等剛猛?
只聽“噗”的一聲。
賈薔整個人被抽得陀螺般原地轉了一圈。
“哇”地噴出一口血沫,裏面還夾雜着兩顆斷裂的槽牙。
隨即便軟綿綿地摔倒在地,半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高腫起。
“西府兩位老爺與我說話,我好好回應,是看在同族長輩的份上。”
賈瑞收回手,居高臨下地看着趴在地上嗚咽的賈薔。
眼神冰冷:“你又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他上前一步,一腳踩在賈薔的背上。
冷冷道:“論輩分,老子是你長輩。從進門到現在,你連聲‘叔叔’都沒叫過,張口閉口‘姓賈的’,誰給你的狗膽?沒教養的東西。”
連賈蓉他都敢殺,賈珍他都敢廢,區區一個賈薔,算得了什麼!
賈薔被踩得動彈不得,心中又怒又恨又怕。
賈瑞方才對賈赦無禮至極,此刻卻又拿長幼尊卑來壓他,簡直是豈有此理。
賴二聽到自己唯一的兒子竟已死在西廠大牢,不由肝腸寸斷,也顧不得什麼尊卑體統了。
瘋了一般地朝着賈瑞破口大罵:“你這爛了心腸的破落戶,喪盡天良的畜生。
平日裏不過是搖尾乞憐,倚仗着咱們寧榮二府賞口飯吃。如今竟敢反咬一口,欺到主子頭上來了。
等我們珍大爺身子好了,定要將你這狗雜種五花大綁送你去刑部坐大牢。”
賈瑞眼中寒光一閃。
“鏘~”
腰間的雪花長劍驟然出鞘。
圓滿境的一字電劍閃耀出刺目的寒光,快如閃電,瞬間劃破空氣。
廳堂內衆人只覺眼前白光一閃,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嗤~”
一聲皮肉被利刃劃開的輕響。
“啊~我的眼睛~”
賴二那殺豬般的慘叫聲驟然響起。
衆人驚駭地睜開眼,只見賈瑞已還劍入鞘,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而賴二已滾倒在地,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臉,鮮血正從他的指縫間汩汩流出。
竟是被賈瑞一劍,生生劃瞎了雙眼。
賈瑞冷冷地看着在地上翻滾哀嚎的賴二。
語氣冰寒:“憑你剛才威脅堂堂西廠總旗那話,我便是現在將你就地格殺,順天府也奈何我不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被賈瑞這雷霆、霸道手段給震懾住了。
一時間,偌大的廳堂內,只剩下賴二那淒厲的慘叫聲。
賈赦、賈政臉色均十分的難看。
眼前這賈瑞,恐怕已非池中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