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這個昔日的小保姆、如今的嫂子。
是從沒半點好感，說話更不帶留情。
“老三！”沈母沉聲警告。
結果——
“爸、媽，對不起……”覃七月眼淚“啪嗒”掉下來，“我再也不會離家出走了……”
嗓音軟得能滴水，委屈得能掐人心尖。
沈沐川火氣更旺：“你哪是離家出走，分明——呃！”
話沒說完，桌下狠狠挨了一腳。
不用看，誰踹的他心裏門兒清。
沈時年面無表情吃面，但那股冷氣……壓得沈沐川脊背發涼。
他恨恨瞪了眼，硬生生咽下後半句。
可他心裏還是不服。
他哪句說錯了？
覃七月以前那些事，全是真的！
說一句，他哥護一句。
罵不得，說不得，碰不得。
寵得要命！
她這幾年越發作，也全是被他哥寵的！
真氣人！
＊
覃七月全然不知沈沐川心裏的那股悶氣。
她還沉浸在方才那一腳的甜意裏。
沈時年那一腳，踩得結實，也護得幹脆。
在場所有人都噤了聲。
果然——央求沈時年陪她回來，是對的。
沈時年在沈家向來一言九鼎，就連二老也會讓他三分。
何況是沈沐川。
覃七月心口跟被火烤了一樣，又燙又軟。
她低下頭，掩了掩偷偷得意的笑。
但下一秒，她立刻把那點小得意藏回去，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吸了吸鼻子，垂着眼，一聲不吭地吃面。
那姿態，可憐得讓人想罵她，卻又不忍心真罵。
沈父看了他們一眼，眉心擰得更緊，終於沉聲開口：“這事，以後誰也不許再提。”
話音一落，他再掃向沈沐川，又順勢瞥過覃七月。
兩人同時閉嘴。
*
吃完面，覃七月抬頭時，恰好撞見沈父沈母同時偏開視線——像是不願意和她對上半點眼神。
她的笑僵了一瞬。
確實尷尬。
她和沈家二老，自結婚那天開始就不大說話。
沈家兩位長輩——一個軍區司令員，一個軍醫。
是大場面裏殺出來的人。
當初沈時年要娶她，一個從農村來當保姆的小姑娘，學歷沒有、背景沒有。
整個人還眼高於頂脾氣大的作精。
沈家二老堅持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反對。
他們這樣的家庭，講究的本就是“門當戶對”。
可沈時年偏偏選擇她。
也是沈家幾十年來最“不成體統”的一樁婚事。
想着原著裏，沈家會在農場呆兩年，才會平反回廣城。
爲了以後，大家相處愉快，覃七月打算表個決心。
她坐直身子幾分，神色認真，語氣堅定，“爸媽，以前是我不懂事，讓你們操心了，以後我會好好做人。”
沈家二老沒想到她這次表決心表得這麼像樣，一時半會兒都愣住了。
沈沐川眯着眼看她，直覺上，她沒憋什麼好屁。
早上還對他們破口大罵，現在扮懂事？
氣氛有些尷尬。
就連沈時年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他要不是清楚她的性子，都要被她騙了。
覃七月又不傻，自然接觸到沈家人的揣測目光。
她眼珠子滴溜一轉，想起買的禮物，趕緊從布包裏取出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阿軒，這是給你的。”
她把一網兜的小玩意放在兒子面前，語氣格外溫柔。
沈軒愣了下。
他過生日都沒見她送過禮物……
不過，比起禮物。
他更開心的是，媽媽沒跑成！
他以爲，他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小男孩壓了壓唇角，規規矩矩地說：“謝謝，媽媽。”
語氣疏離，禮貌得像在和老師客套。
覃七月沒察覺，笑着又從包裏拿出一條真絲圍巾，遞給沈母。
“媽，這幾年多虧你幫我照顧孩子，我還老添麻煩。這點小心意，你收着。”
沈母怔了下。
不是因爲禮物，而是因爲——覃七月居然開始反思了？
在她眼裏，這個兒媳婦眼高於頂、只顧自己，從來不知“感恩”爲何物。
她看向沈父，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接過：“……謝謝。”
覃七月還送了沈父一條大前門香煙。
*
她正要掏出一雙襪子送給沈沐川時，聽見他說：“哥，嫂子把你們的結婚戒指賣了。”
覃七月“……！”這個討人嫌！他怎麼知道的！
昏黃的煤油燈下，都能清楚地看見她那長睫飛快地煽動，心虛得很。
沈沐川平日裏雖然看不慣這個花瓶嫂子，但也懶得說她壞話——不住一起、也不來往，只是逢年過節吃頓飯的關系。
可這件事，他是真看不下去。
“……我親眼看到的。”他壓着火，“在我們離開廣城的前一天，她拿着一整袋子首飾去賣錢。”
那袋子裏有銀戒指、鍍金項鏈、還有當年從僑貨商店搶到的幾樣小件。
沈沐川之所以認得那麼清楚——
就是因爲買這些玩意那天，他也在場。
覃七月試一個要一個，眼睛亮得像看到金山。
嘴上裝得可憐兮兮，說着什麼別人結婚都有，我也想要嘛！
那副“我弱我可憐我合理索取”的勁兒，讓他現在想起來都反胃。
可如今，她居然把這些“當年費勁買來的結婚信物”全賣了？！
賣得幹幹淨淨。
那可是僑貨。
難買得很，指不定一年都碰不上一回。
屋子裏一片死靜。
沈母手指抖了下：“戒指……也賣了？”
她清清楚楚記得——當年爲了那些僑貨，老二排了三天隊，托了多少關系，背後動了多少面子。
就是爲了把那幾樣首飾搶到手，圖個兒媳婦高興。
而如今？居然被賣了？
覃七月心口一緊。
她感覺到沈時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吼、不怒，卻冷得比罵她一頓更可怕。
“——賣了？”
兩個字，冷到骨頭裏。
覃七月呼吸一滯。
她突然意識到——最大的翻車劇情，來了。
沒錯，按書裏的劇情，她在前天賣的！
被沈家人這麼多雙眼睛盯着，覃七月手心發涼，下意識想撒謊。
但現在她要重新做人，只能硬着頭皮坦白：“沈哥，我賣了。”
話剛落，她忽然抬頭，換個理直氣壯的說法：
“我那是爲了家裏。到了農場用錢地方多，首飾不能吃不能用，我就……換成錢了。”
客觀說，這理由放外人面前，還真算過得去。
但沈家人誰沒見過她以前的作精樣？
沈沐川剛要開口吐槽——沈父冷冷一個眼神掃過去。
沈沐川立刻憋住。
農場裏一家子得抱團，錢這種小事吵起來只會更糟。
沈母開口打圓場：“賣了就賣了吧。以後回廣城，再買更好的。”
這是她第一次替覃七月說話。
覃七月愣了下，心裏有點發酸，也忍不住偷偷看沈時年。
沈時年沒說話，神情淡得沒有一絲起伏。
越是這樣，越表示……他是真的生氣了。
覃七月喉嚨發緊。
一天不到，她就幹了兩件蠢事！
*
回到屋裏。
門“咔噠”一聲被反手鎖上。
下一秒，覃七月的下巴被捏住了。
沈時年俯身，扯開一個難看的笑，壓着火：
“覃七月，說說吧——都賣了多少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