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車廂內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顧琛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冷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膝蓋，顯然心情極差。
林予安則緊緊貼着車窗，盡可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心跳依舊紊亂，臉頰上的熱度遲遲不退。他腦子裏反復回放着觀景台上那驚險又曖昧的一幕，以及自己心底那絲該死的、不該有的遺憾。
【差一點……】 【礙事。】
顧琛冰冷的心聲再次響起，帶着毫不掩飾的煩躁和不甘。
林予安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把頭垂得更低。
他不敢想象，如果當時沒有那個遊客打擾，會發生什麼。顧琛會吻下來嗎？而自己……會推開他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讓他感到害怕。
接下來的半天，顧琛似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效率高得嚇人，也嚴苛得嚇人。分公司的高管和項目團隊被挑出了一堆問題，個個噤若寒蟬，冷汗直流。
林予安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撞槍口上。他能感覺到顧琛的視線時不時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復雜難辨，帶着審視，帶着不悅，甚至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焦躁？
終於熬到出差結束，返程的飛機上，林予安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系好安全帶，戴上眼罩，假裝睡覺，避免任何可能的交流。
顧琛也沒有打擾他，只是在一旁處理文件，敲擊鍵盤的聲音比平時更重了幾分。
【躲什麼？】 【還能吃了你不成？】 【……遲早的事。】
林予安戴着眼罩，隔絕了視線，卻隔絕不了那些強勢的心聲。他緊緊閉着眼睛，睫毛卻在微微顫抖。
飛機落地，回到熟悉的城市。分公司派車送他們回公司。
一路上，顧琛的電話響個不停，似乎有什麼緊急事務。他的眉頭一直緊鎖着，語氣也越來越冷。
林予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
車子剛到公司樓下，還沒停穩，早就守候在此的幾個記者突然沖了過來，閃光燈對着車窗瘋狂閃爍！
“顧總！顧總！請問您和您身邊的這位林助理是什麼關系？” “有網友拍到你們在S市海邊舉止親密，請問是在交往嗎？” “顧總，這是您首次傳出同性緋聞，請問您對此有何回應？”
尖銳的問題透過車窗玻璃模糊地傳了進來。
林予安瞬間臉色煞白，大腦一片空白！
海、海邊？舉止親密？被拍到了？！是那個遊客？！
顧琛的臉色瞬間沉得可怕，眼神銳利如刀。司機和隨後趕來的保安立刻上前攔住了記者。
“顧總，這……”林予安聲音發顫，驚慌失措地看向顧琛。
顧琛沒有看他，只是對司機冷冷吩咐：“開車，從地下車庫進。”
車子猛地加速，甩開了糾纏的記者，駛入地下車庫。
電梯裏，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林予安靠着電梯壁，手腳冰涼。完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如果那些照片被發出去……他簡直不敢想象後果！
“叮——”電梯到達頂層。
門一開，秘書處的幾位同事都神色緊張地看了過來，眼神裏充滿了好奇和探究。
顧琛面沉如水，大步走向辦公室，對迎上來的首席秘書冷聲道：“立刻聯系公關部負責人和法務部負責人來我辦公室！五分鍾內！”
“是！顧總！”首席秘書立刻跑去打電話。
顧琛推開辦公室的門，腳步卻頓了一下，側頭對還僵在電梯口的林予安命令道：“你，進來。”
林予安白着臉，機械地跟了進去。
辦公室裏，顧琛鬆了鬆領帶，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樓下依舊聚集的記者，眼神冰冷。
很快，公關部和法務部的負責人就氣喘籲籲地趕來了。
“顧總，我們已經看到了網上流傳的部分照片和爆料，”公關總監臉色凝重，“目前熱度上升很快，已經爬上了熱搜尾巴，標題……比較難聽。”
法務總監補充道：“我們已經第一時間聯系了平台方要求撤熱搜和刪除不實信息，並準備向最早發布且傳播量大的幾個賬號發送律師函。”
顧琛轉過身，聲音冷得像冰：“照片處理掉，所有相關消息，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一條。查出最先發布的源頭，追究到底。”
“是，顧總！”
“另外，”顧琛的目光掃過一旁臉色慘白、幾乎站不穩的林予安，頓了頓，“準備一份官方聲明，強調林助理是我的重要工作夥伴，此次出差純屬公務，所謂親密舉動是角度問題及惡意揣測。語氣要強硬，重點追究造謠者法律責任。”
“明白！”
兩位總監領命，立刻出去忙碌了。
辦公室裏只剩下顧琛和林予安兩人。
林予安低着頭，手指緊緊攥着衣角，聲音帶着哭腔：“顧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差點掉下去……”
“跟你沒關系。”顧琛打斷他，語氣依舊冰冷，但似乎緩和了一絲，“是那些蒼蠅無孔不入。”
【嚇到了？】 【臉色這麼白。】
就在這時，顧琛的私人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蹙得更緊，是顧母。
他接起電話，語氣放緩了一些：“媽。”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顧琛的臉色變得有些微妙，他看了一眼旁邊的林予安，走到一旁低聲講電話。
“……嗯，沒事，已經在處理了。” “……您別操心。” “……我知道。” “……回頭再說。”
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但林予安能猜到，顧母肯定也看到新聞了。他感到一陣無地自容的羞愧和難堪。
掛了電話，顧琛走回來，看着林予安失魂落魄的樣子，沉默了幾秒，忽然道：“這幾天你先不用來公司了，在家休息，避避風頭。”
林予安猛地抬頭，眼圈瞬間紅了：“顧總……您、您要辭退我嗎？”
是因爲他帶來了麻煩，所以要放棄他了嗎？明明之前還說什麼“你是我的”……
顧琛的眉頭狠狠一擰：“誰說要辭退你？”
【胡思亂想什麼？】 【只是不想你被那些蒼蠅騷擾。】
“可是……”
“沒有可是。”顧琛的語氣不容置疑，“工資照發，在家待着，需要什麼讓秘書給你送過去。等事情平息了再回來。”
他的安排聽起來冷靜而周全，是在保護他。但林予安心裏卻更加難受。這種被藏起來、仿佛見不得光的感覺……
“出去吧。”顧琛似乎有些疲憊，揮了揮手，轉身又看向窗外。
林予安看着他挺拔卻顯得有些孤寂的背影，心裏酸澀得厲害。他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低着頭，默默地退出了辦公室。
外面的同事看到他出來，目光更加復雜。
林予安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工位，開始收拾東西。他感覺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
就在他心神不寧地整理文件時，不小心碰倒了筆筒，裏面的東西撒了一地。他慌忙蹲下去撿。
同時，另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也伸了過來，幫他撿起了一支滾遠的鋼筆。
林予安抬頭，是研發部一個平時挺陽光開朗的男同事，叫陳序。陳序對他笑了笑，低聲道：“林助理，別太擔心，顧總會處理好的。那些記者就喜歡亂寫。”
他的笑容很友善，帶着安慰。
林予安心裏一暖，剛想道謝——
總裁辦公室的門猛地被拉開！
顧琛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得可怕，目光像冰錐一樣直直射向蹲在地上的兩人，尤其是陳序那只還拿着鋼筆、離林予安極近的手！
【離他遠點！】 【誰準你碰他的東西？！】
冰冷暴戾的心聲如同實質般砸過來！
顧琛大步走過來，一把奪過陳序手裏的鋼筆，眼神銳利如刀，聲音冷得能凍死人：“很閒？”
陳序嚇得臉色發白，立刻站起身：“顧、顧總，我只是……”
“滾回你的崗位。”顧琛的語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戾氣和占有欲。
陳序不敢再多說一個字，趕緊溜了。
周圍的同事全都嚇得低下頭，不敢再看這邊。
林予安也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着顧琛。他……他怎麼能這樣？！
顧琛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眼底的翻涌的情緒，將鋼筆塞回林予安手裏，聲音依舊冰冷：“收拾好東西，讓司機送你回去。”
說完，他不再看林予安，轉身大步走回辦公室，“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巨大的聲響震得整個樓層仿佛都抖了一下。
所有人都被顧琛這從未有過的失控嚇了一跳。
林予安握着那支還殘留着顧琛力道和溫度的鋼筆，站在原地，心髒砰砰直跳，裏面充滿了恐懼、難堪，以及……一絲被如此強烈而霸道地在意着的……戰栗。
他好像……又一次窺見了顧琛冰冷面具下，那深不見底、卻爲他而失控的占有欲。
這一次，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這一切只是戲弄或錯覺。
顧琛是認真的。
認真到，不惜暴露自己最失控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