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玥搖搖頭。
她踮起腳,湊到他耳邊,手指悄悄捏住了他的衣角。
“我想吃肉包子,大肉包子。”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撒嬌的意味,“還想喝甜甜的麥乳精。”
男人的呼吸又重了。
【肉包子,麥乳精。記下了。】
【食堂的王胖子最會做肉包子,回去就讓他做,一天三頓,頓頓管夠。】
【麥乳精,我記得上次軍區獎勵過一罐,我放在辦公室了,回去拿給她。】
【她還想要什麼?我全給她弄來!】
張月玥心裏甜滋滋的。
她轉過身,面對着售貨員,指着櫃台裏爲數不多的幾樣東西。
“白面,十斤,大米,二十斤。豬肉,有肥膘的,來五斤。”
她每說一樣,周圍的人群就發出一陣抽氣聲。
這個年代,誰家買東西不是一斤半斤地買,哪有她這樣獅子大開口的。
售貨員的眼皮也抬了起來,斜了她一眼:“你有票嗎?有錢嗎?”
張月玥沒說話,只是看向顧國安。
顧國安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直接拍在了櫃台上。
一沓嶄新的大團結,混着厚厚一疊各式各樣的票證,從信封裏滑了出來。
全國糧票,地方糧票,布票,肉票,工業券。
整個供銷社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櫃台上那堆錢和票,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售貨員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
“哎喲!同志!您看您,要什麼直接說!我給您拿!保證都是最好的!”
顧國安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又補充了一句:“再來兩斤紅糖,一罐奶粉。”
“好嘞!好嘞!”
售貨員手腳麻利地把東西一樣一樣裝好,用牛皮紙和草繩仔細打包。
張月玥看着眼前這一幕,心裏對顧國安的財力有了新的認識。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
顧國安低下頭。
“那個。”張月玥指着角落裏一個因爲磕碰而掉了一塊漆的搪瓷盆,盆裏畫着兩朵俗氣的大紅花,“那個盆,挺好看的。”
她是故意的。
她想看看這個男人的反應。
顧國安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對售貨員抬了抬下巴:“那個,也要了。”
【媳婦兒眼光真好,紅配綠,多喜慶。】
【這盆子用來給她洗臉,肯定好看。】
【不行,一個怎麼夠,得再買個給她洗腳。】
他立刻又對着售貨員補充:“這種盆,再拿一個。”
售貨員的笑容僵了一下,提醒道:“同志,這個是次品,有瑕疵。”
“就要這個。”顧國安打斷她,“兩個都要。”
張月玥:“……”
這個男人的審美真是清奇。
兩人拎着大包小包從供銷社出來的時候,身後留下了一片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顧國安一手拎着四個沉甸甸的包裹,另一只手還空着,穩穩地牽住了張月玥的手。
他的手掌寬大,幹燥,帶着一層薄繭,將她的小手整個包裹住。
【手真軟。】
【牽着就不想放開了。】
【就這麼牽一輩子。】
張月玥的臉頰有些發燙,卻沒有抽回手。
回到家屬院那棟小樓前,趙小虎已經滿頭大汗地等在門口了。
他身邊,立着一面比人還高的穿衣鏡,旁邊還堆着兩匹嶄新的棉布。
一匹是厚實的軍綠色,另一匹竟然是帶着淡雅碎花的淺藍色。
趙小虎看見他們,哀嚎起來:“老大!你可算回來了!爲了這兩匹布,我差點被文工團那幫娘子軍給生吞了!”
顧國安沒理他,徑直用鑰匙打開門,和張月玥一起把買來的東西都搬了進去。
原本空曠的屋子,一下子就被填滿了。
桌上擺着白面大米,牆角放着嶄新的臉盆和暖水壺,一切都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顧國安把那面大鏡子小心翼翼地立在牆邊,又把那匹碎花棉布展開。
“這個做窗簾。”他看着張月玥,“你喜歡嗎?”
張月玥走過去,摸了摸那柔軟的布料,淺藍色的底子上,印着細碎的白色小花。
很雅致,很漂亮。
她點點頭,彎起眼睛:“喜歡。”
【她笑了。】
【她笑起來真好看,比這花布好看一百倍。】
【值了。】
就在屋子裏氣氛正好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又響亮的拍門聲。
一個拔高了嗓門的女人聲音穿透了木門,顯得格外尖利。
“顧副師在家嗎?我是住你隔壁的劉大姐啊!聽說你今天帶媳婦兒回來了,我過來瞧瞧!”
顧國安的臉沉了下來,剛因爲張月玥的誇獎而舒展的眉宇,又擰成了一個硬疙瘩。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高大的身形擋在了張月玥前面,朝門口走去。
張月玥沒動,饒有興致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想瞧瞧,他要怎麼應付這種軍區家屬院裏特有的熱情。
門一拉開,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女人就擠了進來,根本沒等主人家開口邀請。
女人長着一雙滴溜亂轉的小眼睛,視線第一時間不是落在人身上,而是飛快地掃過整個屋子。
當她的目光觸及桌上堆着的大米白面,牆角嶄新的搪瓷盆,還有那面大得晃眼的穿衣鏡和兩匹布料時,那雙小眼睛裏迸射出毫不掩飾的驚詫。
“哎喲!顧副師長!你這可真是疼媳婦兒啊!”女人終於把視線挪到張月玥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嘴裏嘖嘖有聲,“這就是弟妹吧?長得是真俊,就是太瘦了,這小身板,風一吹就倒了,以後家裏的重活可怎麼辦喲?”
這人就是隔壁的劉大姐。
她的話聽着像是關心,可那語氣裏的酸味,隔着三米都能聞到。
顧國安的臉色更黑了,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張月玥心裏卻覺得好笑。
這種段位的挑釁,在她前世的生意場上,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
她往前走了半步,恰好能讓顧國安的餘光瞥見自己。
她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垂下眼睫,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劉大姐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她愈發來勁,伸手就想去摸那匹碎花棉布。
“這布料真好!我們整個家屬院都找不出第二匹吧?還有這面鏡子,聽說師長夫人都沒要到呢!”
她的手還沒碰到布料,顧國安就往前站了一步,魁梧的身軀正好隔開了她和那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