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禾整個人頓住。
這個聲音即使過了八年，即使只存在於她十八歲的記憶裏，她也絕不會認錯。
她幾乎是僵硬地回過頭。
玄關處，光影勾勒出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
二十七歲的洛聽南。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身形頎長，肩線平整利落。
比七年前更加成熟穩重，眉眼間的清冷被歲月打磨得愈發深刻，像一座覆着薄雪的遠山，疏離而難以接近。
小團子一聽到爸爸的聲音，立刻在曲寒懷裏掙扎起來，小短腿蹬着。
曲寒連忙將她輕輕放在地上。
洛聽南沒看林千禾，微微俯身，對着小女孩張開手臂：“到爸爸這裏來。”
千千立刻邁着小短腿，噠噠噠地撲進了洛聽南的懷裏。
洛聽南直起身將孩子穩穩抱在懷裏。目光這才落在林千禾身上。
那眼神，很深，很沉，像結了冰的深海。
“回來了。”他說。
林千禾鼻子一酸。
記憶裏的學長，看她時眼神會微微柔和，偶爾還會帶着點縱容的無奈。
不是現在這樣的……
“學……”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能說什麼。
問他過得好不好？問他這七年發生了什麼？
還是哭着問他，他們爲什麼變成了這樣？
洛聽南顯然也沒打算給她機會。
他抱着懷裏安靜下來的小團子，轉身徑直走向餐廳：
“吃飯吧。”
餐廳裏，長長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精致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堪比五星級酒店。
林千禾坐在洛聽南對面，飯菜吃到嘴裏，味同嚼蠟。
她不住地偷偷抬眼去看洛聽南。
學長真的變了。變了太多。
如果說七年前的洛聽南是清朗的月上鬆，那麼現在的他，更像是雪後沉寂的遠山，多了幾分冷峻。
他用餐的動作優雅依舊，卻帶着不容靠近的距離感，甚至讓林千禾心底生出怯意。
小家夥坐在特制的兒童餐椅裏，由曲寒細心喂飯，時不時偷偷瞄一眼林千禾，又迅速低下頭。
這頓飯吃得林千禾如坐針氈。
“那個……”她終於鼓起勇氣。
洛聽南抬眸，靜靜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我……我不記得了。”
林千禾語無倫次，“我不記得這八年的事。我醒來就在心理診所，阿晴說我……我很壞。可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急切地解釋，希望從對方眼裏看到一絲波動。
哪怕是不信，是嘲諷也好。
但沒有。
洛聽南只是拿起旁邊的餐巾，輕輕擦了擦嘴角。
“嗯。”
他應了一聲。
林千禾的心沉了下去。
“我說的是真的！”
她有點着急，“我記得我昨天……不，八年前，我正準備跟你表白！在夜色那個酒吧！我還喝了酒……”
洛聽南放下了餐巾，目光再次落在她臉上。
那眼神，讓林千禾後面的話卡在喉嚨裏。
“林千禾。”
他叫她的全名，聲音低沉微涼，“這種劇本，你上次已經用過了。”
林千禾徹底愣住，大腦一片空白。
“裝失憶，扮無辜，告訴我你後悔了，想重新開始。”
洛聽南的語氣沒有波瀾，“需要我提醒你，上次你這麼做的後果嗎？”
後果？
林千禾茫然地看着他。
沈依晴也提過“上次”。上次她騙了洛聽南，然後……千千差點出事。
“這次，”洛聽南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情緒——
是毫不掩飾的厭倦，“你又想要什麼？”
“直接說。”他淡淡道，轉身抱起開始癟嘴的千千，“我沒時間，也沒精力，再陪你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千千最終還是小聲地哭了起來，洛聽南沒再看林千禾一眼，抱着孩子徑直上了樓。
曲寒跟了上去，其他傭人開始默默地收拾碗筷。
林千禾獨自坐在空曠的餐廳裏，看着滿桌幾乎沒動過的精美菜肴，只覺得渾身發冷。
學長不信她。
一個字都不信。
在他心裏，自己所有的解釋，都只是又一次令人作嘔的表演。
飯後，別墅裏更加安靜。
林千禾聽到書房門關上的聲音，知道洛聽南在那裏工作。
千千被曲寒抱着去洗澡了，兒童房裏傳來輕柔的兒歌和水聲。
林千禾猶豫了一下，也跟着上了樓。
她看着兒童房旁邊那扇緊閉的主臥門，心情復雜。
那是她和學長的房間嗎？
她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推開那扇門。
“太太。”一個傭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
“您的房間在這邊，請跟我來。”
林千禾：“……”
她默默地收回手，跟着傭人走向二樓走廊的盡頭。
所以……她不僅被厭惡了，還被分房睡了？
這就是沈依晴說的自己作來的殘局？
傭人推開一扇門：“太太，您早點休息。”
林千禾走進去，環顧四周。
房間很大，裝修風格是簡潔的現代風，黑白灰的主色調，和她十八歲喜歡的暖色調完全不同。
裏面很整潔，整潔得幾乎沒有生活氣息，像一間高級酒店套房。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一下，是沈依晴發來的消息：
【還活着嗎？】
林千禾看着這短短四個字，差點哭出來。
終於感受到了一點來自活人的氣息。
她趕緊給沈依晴發了個【卑微.jpg】的表情包。
然後舉起手機，對着房門的方向，拍了一下走廊盡頭到主臥和兒童房那遙遠的距離，發了過去。
配文：【我好像被打入冷宮了。[哭哭]】
沈依晴回復得很快：【哦。忘了告訴你，那房間好像是你自己非要搬出去的。說受不了和洛聽南住一起。】
林千禾：“……”
她當時是不是真的腦子有病？！
放着清冷俊朗的學長不抱，自己跑來睡這冰冷的客房？
沈依晴好像通過她的反應，越來越相信她失憶的說法了，直接彈了一個視頻通話過來。
林千禾立刻接通，看着屏幕裏閨蜜的臉，簡直像看到了親人。
“依晴！”她帶着哭腔喊了一聲。
“行了行了，別嚎了。”
沈依晴在屏幕那頭翻了個白眼，“給我看看你的冷宮什麼樣？”
林千禾立刻切換攝像頭，一邊和沈依晴吐槽，一邊給她直播這個“牢房”。
“你看這個衣櫃，裏面的衣服死氣沉沉的，一點都不像我！”
“這個窗簾，深灰色的，拉上之後感覺天再也不會亮了！”
“還有這 view，看出去就是後院圍牆，一點風景都沒有！”
沈依晴在那頭聽着，偶爾毒舌地插一句：“知足吧，監獄可沒這麼大這麼豪華。”
“可能你後來品味突變，就愛這種性冷淡風呢？”
林千禾一邊跟她鬥嘴，一邊移動着攝像頭。
當鏡頭掃過靠牆的一個書架時，她突然“咦”了一聲，停下了腳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