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晴的辦公室與心理諮詢室不同，更像一個舒適的私人客廳。
她看着坐在對面，即使西裝筆挺也難掩疲憊的洛聽南，心裏嘆了口氣。
“洛總，”沈依晴將一杯溫熱的參茶推到他面前，“你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
洛聽南開門見山：“沈醫生，我需要知道，千禾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依晴斟酌着用詞：“根據我這幾次和她的接觸，以及她的一些……呃，特定反應來看，她表現出來的認知，確實停留在十八歲。她對之後七年發生的事情，表現出完全的空白和巨大的震驚。”
“有沒有可能是裝的？”洛聽南抬起眼。
沈依晴搖搖頭，表情嚴肅：“不太像。如果是僞裝，很難做到如此天衣無縫，尤其是在一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習慣和反應上。”
她想起林千禾發毒誓的樣子。
洛聽南沉默了片刻，長睫低垂。
不是僞裝，那就是真的忘了？
忘了他們相愛的八年，忘了他們的女兒，也忘了……他後來是如何瘋狂地傷害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爲什麼……”洛聽南的聲音很輕，“爲什麼會這樣？”
“原因還不明確。”
沈依晴坦誠道，“可能是強烈的心理創傷導致的選擇性失憶，也可能是某種未知的生理因素。需要更深入的檢查和評估。但洛總，有一點我希望你明白，”
她看着洛聽南，“無論原因是什麼，現在這個十八歲的林千禾，她是無辜的。她帶着滿腔的愛意和勇氣醒來，面對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而且自己罪行累累的世界。她很害怕，也很努力地想要適應和彌補。”
洛聽南的心髒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無辜的……
是啊，那個會因爲一個吻害羞得好幾天不敢見他的千禾，那個眼睛清澈得像小鹿一樣的千禾，怎麼會是後來那個歇斯底裏的女人？
可是……
“我昨晚……”洛聽南艱難地開口，“我又對她……失控了。”
他沒有具體說，但沈依晴從他晦暗的眼神，大概能猜到幾分。
“洛總，”沈依晴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很難，你承受的比她只多不少。但如果你還愛着那個最初的她，或許……可以試着把她當成一個需要重新相處的人？”
重新相處？
談何容易。
那一年多的傷害，如同刻在骨子裏的傷痕，每一次觸碰都鮮血淋漓。
他害怕再次靠近，害怕再次被拋棄，害怕那顆好不容易冰封起來的心，再次被攪得天翻地覆。
洛聽南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我知道了。麻煩你繼續跟進她的情況，有任何異常，隨時聯系我。”
他需要時間消化這一切。
別墅裏，林千禾練習了一上午的聲樂，嗓子有些幹澀。
她下樓倒水，正好看到曲寒抱着玩累了的小長笙從遊戲室出來。
“千千！”林千禾眼睛一亮，揚起笑臉走過去。
小長笙看到她，依舊有些怯生生的，把小臉往曲寒懷裏埋了埋。
但這次沒有哭，只是偷偷用大眼睛瞟她。
林千禾也不氣餒，她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剛才在房間裏用彩紙隨手折的小兔子，在小長笙面前晃了晃：
“千千看，小兔子！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哦！”
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立刻吸引了小家夥的注意，她好奇地看着，小手微微動了動。
林千禾蹲下身用手指操控着小兔子，模仿兔子跳動的樣子，嘴裏還哼着輕快的兒歌。
小長笙看得入了神，小身子漸漸放鬆下來。
林千禾看準時機，將小兔子輕輕放在手心，遞到千千面前，柔聲說：“千千要不要摸摸看？”
小家夥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曲寒，又看了看那只可愛的小兔子。
終於，伸出一個小手指，輕輕地碰了一下小兔子的耳朵。
然後像觸電一樣縮了回去。
“它喜歡千千哦。”林千禾笑容更深，耐心地繼續舉着小兔子。
這一次，小長笙膽子大了一點，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兔子的身體。
林千禾心裏軟成一片，充滿了巨大的成就感。
她甚至覺得，比當年第一次登台唱歌得到掌聲還要開心。
曲寒在一旁看着，眼神復雜。
就在這時，林千禾的手機響了一下，是蕭菲發來的信息，提醒她《流光似錦》主題曲試唱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就在下個月，並附上了一份需要提前熟悉的歌曲小樣片段。
林千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既緊張又興奮。
機會來了！她必須抓住！
她深吸一口氣，回復了“收到，謝謝蕭姐”，然後看着正低頭好奇擺弄小紙兔的女兒，心裏默默發誓：
千千，姐姐……不，媽咪一定會努力的！
努力變得更好，努力配得上你，也配得上那個……雖然很凶但好像也很可憐的學長！
接下來的兩天，別墅裏的氛圍似乎不再那麼窒息。
洛聽南依舊忙碌，早出晚歸。
但不再像之前那樣完全無視家裏的另一個人
比如，早餐時如果林千禾在場，他會輕微地頷首回應她的問候。
比如，他注意到林千禾似乎很喜歡吃某道甜品，會不動聲色地讓廚房下次多做一點。
再比如，他晚上回來，如果看到林千禾還在一樓客廳看書或看音樂視頻，他會停頓片刻，或許只是拿起水杯喝口水，留下一個存在感極強的側影，然後再轉身上樓。
林千禾也學乖了。她不再像之前那樣莽撞地往前湊，但也努力讓自己顯得自然。
她將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在了小長笙身上，用無限的耐心和溫柔，一點點瓦解着女兒的心防。
小家夥現在看到她，雖然還不會主動撲過來，但已經不會立刻躲開。
甚至偶爾會在林千禾逗她時，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渦。
這種變化，洛聽南看在眼裏。
這天晚上，他回來得比平時稍早一些。
走進客廳時，看到林千禾盤腿坐在地毯上，小長笙靠在她懷裏，手裏抓着一個軟積木。
林千禾正輕聲哼唱着《流光似錦》小樣裏的旋律，空靈的嗓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動人。
她一邊哼唱，一邊用手輕輕拍着女兒的背，眼神溫柔。
洛聽南的腳步頓在玄關，一時間竟有些不忍打破這畫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