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芳了解丈夫的脾氣,他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總會想方設法達成目的。她眉頭緊鎖,琢磨着得想個什麼法子,才能徹底打消他那個念頭。
他們住的村子叫大湖村,分東西兩邊。林家院子不大,左邊有一塊三分左右的自留地。時值七月,正是蔬菜長勢最旺的時節。辣椒、茄子、豆角、黃瓜,一片鬱鬱蔥蔥,枝葉間掛滿了果實,看着格外喜人。
王淑芳走進菜地,彎下腰準備拔草。這時,天邊飄來一片沉甸甸的黑雲,天色瞬間暗了下來,遠處悶雷滾動,轟隆隆作響。她抬頭望了望天,要下雨了。夏季雨水多,說來就來。沒大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落下來,濺起地上一片塵土,天地間頓時灰蒙蒙一片。
“媽媽!媽媽!下雨啦!”兩個小小的身影手拉着手,跌跌撞撞地往家跑。林尋拉着妹妹林真,直奔菜地裏的王淑芳。雨勢慢慢變大,王淑芳趕緊一手一個,把姐妹倆拽進院子。林真年紀小,跑得踉踉蹌蹌,身上沾滿了泥水。
院子裏曬着一大盆早上裝的水,此刻還溫溫的。王淑芳把水盆拖到屋檐下,給兩個泥猴似的女兒擦洗收拾。又叫林尋去屋裏拿了幹淨衣服換上。
“你們兩個去哪兒瘋玩了,弄得一身土?”王淑芳一邊給林真換衣服,一邊問林尋。
“我們去找慶慶玩了,”林尋脆生生地回答,“我和慶慶比賽數數,他數不過我!他只能數到五十,我現在能數到八十啦!”小姑娘挺着小胸脯,滿臉驕傲。
慶慶是隔壁鄰居李立新家的小兒子,和林尋同歲。這孩子從小就有點“呆”,村裏人都悄悄叫他“二傻子”。其實慶慶不傻,許多年後大家才明白,慶慶這種情況叫自閉症,並且在當時算是輕度的,主要表現是生活自理能力差些,其他方面和普通孩子沒太大差別。但還是要做幹預治療,但以前的農村哪裏有人懂這些。王淑芳還記得,慶慶剛上學那會兒成績可好了,只是後來因爲不懂跟其他孩子交往,在學校很受排擠,慢慢的變得越來越刻板、反應也慢,但還是念到了高中畢業,後面就沒再念書了。
“哎呦,我們尋尋真厲害!”王淑芳心裏一軟,忍不住在林尋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
“媽媽,你今天怎麼這麼好呀!”林尋驚喜地摟住她的脖子,聲音裏滿是雀躍,“我喜歡這樣的媽媽!”
王淑芳愣住了。前世,她整日裏忙着生計,焦頭爛額,對孩子哪有這份耐心和親昵?更別說誇獎了。小時候孩子們還喜歡黏着她,後來漸漸大了,見她回來反而都閉緊了嘴。那時她只會抱怨孩子們不懂事,卻從未深想緣由……
雨漸漸停了。這場暴雨足足下了一個多小時,村邊的小河溝裏早已灌滿了渾濁的黃泥水。林國強一陣風似的沖進家門,人還沒站穩就嚷嚷開了:“快!快把我的小魚網找出來!東溝那邊過水了,肯定能逮着不少魚!”他一邊說,一邊自己動手翻出水桶和木盆。王淑芳從柴房上方取下那副掛網遞給他。林國強接過來,又風風火火地往外走。
“爸爸!我也要去!”林尋機靈地從床上翻下來,趿拉上小拖鞋,拎起她的小桶就要跟着跑。
“尋兒,別去了,剛換上的幹淨衣裳,一會兒又弄髒了。”王淑芳想攔她。
“沒事兒媽媽!我跟爸爸一塊兒,我保證小心不弄髒!”林尋央求道。
“讓她去吧,我看着呢,沒事。”林國強也幫腔。
於是,他一手提着玩具水桶,一手牽起林尋,父女倆興沖沖地出了門。
後面被落下的林真一看姐姐跟爸爸都走了,急得直跺腳也想往外沖。王淑芳趕緊把她抱回來,“真真乖,咱不去。媽媽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小吃貨林真一聽有吃的,立刻老實了,乖乖地跟在媽媽屁股後面。
林國強帶着林尋趕到東溝,路上還碰上了同樣聞訊趕來的彭萬裏。三人來到河邊,只見湍急的泥水順着河溝譁啦啦往下沖。這溝也就一米來寬。林國強叮囑林尋在岸上站好別動,自己和彭萬裏噗通跳進水裏。兩人合力把掛網在兩岸固定好,將水流攔腰截住。林國強又從旁邊的樹上折了幾根粗壯的樹枝,把網底牢牢地壓實在溝底。
布置停當,幾人便在岸上蹲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突然,水面翻起一團白花!“有魚下來了!”林國強興奮地低喊一聲,利落地跳下水,從網後兜底一抄——好家夥,一條巴掌大的鯽魚在網裏活蹦亂跳,還有一只張牙舞爪的小龍蝦!林國強把鯽魚扔進水桶,又捏起那只小龍蝦放進林尋的小桶裏:“閨女,這個給你玩!”
林尋開心極了,撿了根小木棍,小心翼翼地去逗弄桶裏那只舉着大鉗子的小龍蝦。
“今兒這場雨下得透,後村那個大池塘裏黃鱔肯定都出來了,”林國強點上一根煙,跟彭萬裏商量道,“咱倆去下點籠子,運氣好了,逮個十來斤,送到城裏賣,也能換點零花錢。”彭萬裏也覺着靠譜,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待會兒就去下黃鱔籠子。
正說着話,網裏又接連進了幾條魚,兩人手忙腳亂地撈着。一個多鍾頭後,小半桶魚蝦已經收獲滿滿。眼見着上遊也陸續有人下來攔網截魚,河溝裏的魚越來越少,兩人便收了網,打算回家拿黃鱔籠子,去後村池塘碰碰運氣。
林國強提着裝了魚的桶,跟彭萬裏說道:“萬裏,這魚直接提我家,晚上我來做,我家裏的籠子只有幾只,不夠,你把你家的也帶上。”
彭萬裏應了一聲,轉個彎回自己家裏準備把黃鱔籠子找出來。
林國強也帶着林尋回了家。到家看到王淑芳,跟她交代了一聲,拿着黃鱔籠子又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