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謝翎的故交好友，顧玄自然知道謝翎所娶女子並非他心中所求。
原本他這心裏對好兄弟還有點同情的，但在看到廊下女子嬌豔如花的臉頰時。
什麼同情、憐憫，都見鬼去。
他謝雲川運氣好得實在過分！
硯書傳話：“家主，夫人說親自做了些點心，前來探望家主。”
謝翎漫不經心嗯了聲，“讓她進來。”
又睨了眼顧玄。
顧玄眼觀鼻子口觀心，狀似深沉望着桌案的卷宗，“你說寧王他們……”
“你還不走？”裝糊塗顯然沒用，因爲某人會直接趕人。
話音落，一道翩然的身影已繞過博古架進入書房。
“夫君，夫君勤於政務，我特親手做了些點心。”
女子笑容靦腆，神情溫柔，讓人看着便不忍心拂她好意。
“有勞夫人費心。”
“夫君客……”
顧玄站在桌角的緣故，沈明玥越過博古架方才注意到書房內還有另一個人。
嘴角的笑容僵了僵。
顧玄拱手彬彬有禮道：“在下顧玄，請嫂夫人安。”
顧玄？
錦衣衛指揮使、那個傳聞可止小兒啼哭的午夜修羅竟是個如此俊美的年輕男子？
沈明玥驚得愣怔一瞬，“原來是顧指揮使，失敬。”
“若是顧大人不嫌，不妨也陪夫君一起用些點心。”
顧玄：“嫂夫人有令，恭敬不如從命。”
沈明玥將食盒放在茶案，淨手後，將食盒打開，點心特有的甜香和奶香頓時撲鼻而來。
四碟點心，皆是色香味俱全，擺盤也極爲精致。
食盒的第二層，是一壺廬山雲霧泡的茶水。
“夫君，我還不知夫君用點心的口味，所以糕點和酥點各做了兩道；又見夫君用飯時口味多清淡，便特意少放了糖油，夫君且嚐嚐是否合口？”
每一處都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的姑娘，字字句句，就差捧出一顆心。
顧玄嘖嘆不已。
謝翎抬手拿起一塊栗子糕嚐了嚐，口感軟糯，入口即化，回味之時齒間餘留淡淡的栗香。
他們才一道吃了不過兩頓飯，她卻已留意出他的口味喜好。
這份心思倒是細致難得。
“味道很不錯。”他點頭肯定道：“勞你費心。”
“夫君喜歡便好，妾身聽祖母說，夫君勤於政務，忙碌之時不分日夜，往後就由妾身來打點夫君的衣食起居，讓夫君無後顧之憂。”
顧玄頓感牙酸，扯了個由頭告辭離開。
勞神傷腦半日，謝翎當真是有些餓了，用着茶水慢條斯理吃了兩塊栗子糕一塊棗泥山藥糕。”
謝翎看向妻子，眼底是不加掩飾的肯定，“你竟有這麼好的手藝？難不成在娘家經常下廚？”
沈修雖官位不高，但應該不至於養不起女兒吧？
沈明玥搖頭輕笑，“我父親官居五品，俸祿和國公府比自然談不上豐厚，卻也足讓一家老少衣食無憂。”
“我自少時就愛研制菜式，更喜歡下廚爲家人作羹湯；心裏若有煩心事，便鑽進廚房做吃食，看那熱鍋熱氣的，不多時心間也就敞亮了。”
謝翎是不染紅塵煙火的高門公子，自幼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對妻子如此愛好有些難以理解，但她手藝當真不錯。
娶妻娶賢。
目前看來，她不像是空有皮囊的庸脂俗粉。
吃過點心，謝翎喝了兩盞雲霧茶。
沈明玥很想再和丈夫多待一會，什麼都不做，就爲他伺候筆墨也是好的。
謝翎卻不習慣如此，書房是他最私密的地方，若無必要之事，他不喜歡家裏任何人踏足此處。
妻子也不例外。
內斂的男人難得情緒形於色，沈明玥看懂了，不想討嫌，抓着食盒翩然離開。
青禾正在廊下和硯書硯鳴說話，她言語伶俐，白嫩的臉頰圓潤討喜，硯書硯鳴也都願意和她多說兩句。
待沈明玥款步出來，硯書硯鳴連忙垂下眼簾。
主仆倆走出硯書硯鳴的視線，才放慢步子騰出餘力說話。
春景堂的上房，早有大姑娘謝瀅派了貼身的丫鬟鈴蘭過來。
“我們姑娘吃了夫人送的點心，心裏很是喜歡，特讓奴婢送來回禮。”
沈明玥忙道：“一家子骨肉，何分彼此，點心而已，哪裏就這麼見外了。”
鈴蘭：“我們姑娘說了，今日的回禮夫人無論如何都要收；往後再有好處，便是做嫂子的疼愛小姑，她斷不會再和夫人客氣。”
話說到這份上，沈明玥不好再拒。
青禾接過鈴蘭遞來的精致木匣。
鈴蘭沒做久留，完成主子所托即刻功成身退。
青禾：“大姑娘可真是有文雅有禮，不像二姑娘……”
沈明玥看了青禾一眼。
青禾訕訕低下頭。
“我知道你是爲我抱不平，可現下不是在咱們自己家，隔牆有耳，若是被人聽到嚼舌根，到時候你我都會有不必要的麻煩。”
“夫人放心，奴婢知道分寸，也就在您面前敢大膽兩句；出門在外，奴婢一定閉上嘴巴當啞巴。”
青禾打小和沈明玥一起長大，她了解這丫頭插科打諢的本事，笑笑沒再說什麼。
回到次間靠在美人榻上坐好，沈明玥打開謝瀅所贈的匣子，裏頭赫然躺着一枚精致的藕粉色荷包，粉色的綢緞上繡着蘭草和鸞鳥的圖紋，針腳細密，栩栩如生。
林媽媽端着茶站在一側，贊道：“這想來是大姑娘親手所制，奴婢聽府上的老人說，大姑娘自幼養在老夫人膝下，得老夫人言傳身教，無論是禮儀教養，還是詩書女紅，都是衆姑娘之首。”
沈明玥撫着荷包上仿佛能聞到香氣的蘭草，“當真是個玲瓏心思的姑娘，怨不得老太太偏疼她。”
林媽媽低聲道：“說起來，奴婢今日四下走動打點，倒是探聽到不少府上的舊事。”
這正是沈明玥這個剛入門的家主夫人所需要的。
“媽媽說來聽聽。”
“前頭那位大太太林氏，也就是國公爺的生母，早在國公爺三歲時因病去世；大姑娘的生母萍姨娘，原是大太太身邊的貼身丫鬟，賞給老公爺做的通房，這丫鬟也是個有福氣的，不過伺候了兩次，就懷上了大姑娘，大太太去世不過三年，萍姨娘也跟着去了。當時大姑娘才不到兩歲，嫡母生母都沒了，好不可憐見，老太太於心不忍，就帶在了自己身邊養。”
“怪道老太太對大姑娘格外親近，自幼撫育的情分到底是不同的。”
“二姑娘是二房正兒八經嫡出，三姑娘是續弦的大太太所出，四姑娘則是二房的方姨娘所出，二太太也是個體面人，對二房的兩個姑娘私下裏如何且不論，明面上都是一樣的。”
沈明玥聽着，打了個哈欠。
綠煙捧着兩本書冊興沖沖跑進來，“姑娘，奴婢找到了！”
沈明玥眼皮一緊，“你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抱着從庫房來的？”
綠煙知道自家夫人臉皮薄，急忙道：“當然不是，奴婢這一路上遮得嚴嚴實實，到了門前才露出來。”
沈明玥暗鬆了口氣。
“算你這丫頭還有點心眼。”
綠煙把兩本不知名的書放在美人榻旁的小案幾。
沈明玥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書冊的扉頁，瑩白的臉頰悄然泛起幾絲紅暈。
林媽媽作爲沈明玥的奶娘，自然是知道這兩本書所記載的是什麼。
眼下夫人特意着人把書翻出來，用意也再明顯不過。
和綠煙使了個眼色，二人放下珠簾退到了門後。
沒了旁人在側，心理負擔輕了不少，沈明玥硬着頭皮拿起一本翻看起來。
做賊心虛，房裏明明就她一個人，她卻看得如坐針氈。
但書上一應相關的事說得極其細致，她很快便看了進去，忘記了害羞。
兩本統共只有十幾頁的書，沈明玥重復翻了好幾遍。
心下大概有了新的認知。
昨夜洞房，一共就兩次。
第一次結束得她猝不及防，差點懷疑自己嫁了個銀樣鑞槍頭；
第二次則是差點要了她半條命。
出嫁前夕，娘親教了她好些床笫間的應對之策，可腦子亂成漿糊的時候，誰能想得起來。
思及老夫人叮囑她的那些籠絡丈夫之策，
沈明玥暗暗握緊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