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宜嫁娶,宜納采。
這一日的林府,氣氛比往常都要緊繃幾分。榮禧堂的台階被擦得甚至能照出人影,王氏特意換上了一身醬紫色的福字紋褙子,端坐在正廳,臉上的神情既期待又透着一股子狠勁。
今日是“相看”的正日子。
雖然庚帖還沒正式過,但兩家早已心照不宣。曹家那一萬兩銀子的大頭已經花出去了,林修文的官職文書也就這兩日下來。在王氏看來,今日不過是走個過場,讓那個曹得利見見人,點個頭,這樁買賣——成,這樁婚事就算成了。
西院的小屋裏,林清素正坐在妝台前。
周姨娘站在身後,手裏拿着一支金釵,手有些抖:“素兒,大娘子讓人送來的這身衣裳,是不是太豔了些?”
那是一件桃紅色的刻絲對襟襦裙,料子極好,是曹家送來的聘禮裁的,只是這顏色太過豔俗,穿在林清素身上,不像個官家小姐,倒像是個待價而沽的粉頭。
“豔才好。”林清素看着銅鏡裏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人家曹二少爺就喜歡豔的。姨娘,幫我把那最紅的胭脂拿來。”
“素兒……”周姨娘眼淚又要掉下來,“你真的要嫁給那個……那個豬油蒙了心的東西?”
“姨娘,別哭。”林清素接過胭脂,在臉頰上重重地抹了兩道,又將嘴唇塗得鮮紅欲滴,“我說了,這婚事成不成,還在兩說呢。”
正說着,外頭傳來了柳姨娘那尖細的嗓音:“哎喲,三小姐還沒收拾好呢?曹二少爺的車駕都要到門口了!大娘子催了三遍了,若是誤了吉時,仔細你的皮!”
林清素站起身,理了理那身豔俗的紅裙,轉頭對周姨娘道:“姨娘,你就在屋裏待着,不管外面聽到什麼動靜,都別出來。”
說完,她推門而出,對着站在院子裏的柳姨娘盈盈一笑:“勞柳姨娘久等,清素這就去。”
柳姨娘被她這一笑晃了一下眼。平日裏素面朝天的三小姐,今日畫了個大濃妝,看着雖然俗氣,卻透着一股子勾人的妖媚勁兒。
“這就對了!”柳姨娘滿意地點點頭,“男人嘛,都喜歡這口。待會兒見了曹少爺,記得多笑笑,嘴甜點。”
“清素省得。”
……
榮禧堂內,林正堂坐在主位上,手裏端着茶,臉色卻有些陰沉。
他對這樁婚事,心裏是一萬個不願意。只要一想到那個滿嘴噴糞的曹得利要管自己叫嶽父,他就覺得像是吞了只蒼蠅。可是沒辦法,拿人手短,吏部那邊已經收了錢,這戲必須演下去。
“老爺,來了!”林福一溜小跑進來稟報。
話音未落,那熟悉的破鑼嗓子已經在院子裏炸響了。
“哈哈哈哈!嶽父大人!我又來了!今兒這天真不錯,是個看媳婦的好日子!”
隨着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曹得利那球一樣的身軀滾了進來。今日他穿得比上次還要誇張,一身明黃色的綢緞袍子,繡着五彩斑斕的團花,脖子上掛着那個碩大的金長命鎖,手裏還拿着把折扇,扇面上畫着幾只大胖鴛鴦。
“給嶽父嶽母請安!”曹得利也不行禮,大大咧咧地就要往椅子上坐,“那個誰,林管家,茶呢?點心呢?爺今兒沒吃早飯,餓得慌!”
林正堂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強忍着怒氣:“曹公子,請坐。茶點馬上就來。”
王氏在一旁賠笑:“曹公子今日氣色不錯。聽說曹家大爺最近生意興隆,這都是托了公子的福啊。”
“那是!”曹得利一聽誇獎,立刻翹起了二郎腿,抖着腳道,“我大哥那是死腦筋,就知道守着鋪子。我不一樣,我路子野!這汴京城裏的勾欄瓦舍、賭場酒肆,哪個不給我曹二爺幾分面子?嶽母您是不知道,昨兒晚上我在長樂坊……”
“咳咳!”林正堂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他的話,“曹公子,今日是相看,咱們還是說說正事。清素馬上就出來。”
“對對對!看媳婦!”曹得利搓着那一手的金戒指,眼珠子直往後堂瞟,“我就喜歡聽話的。上次嶽母說三小姐知書達理,還會算賬?這就好,以後給我管管賭債,省得那幫孫子坑我。”
林正堂的臉黑得像鍋底。管賭債?讓戶部侍郎的女兒去管賭債?
就在這時,簾櫳一響,一陣香風襲來。
“女兒給父親、母親請安。見過曹公子。”
林清素走了出來。
她這一亮相,滿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林正堂皺起了眉,這打扮也太不成體統了!濃妝豔抹,衣着豔麗,哪裏像個大家閨秀?反倒像是……像是秦樓楚館裏的行首!
王氏也是一驚,剛想呵斥,卻見曹得利那雙綠豆眼猛地瞪圓了,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哎喲!這個帶勁!”曹得利一拍大腿,直接站了起來,圍着林清素轉了兩圈,“嘖嘖嘖,嶽母,您沒騙我!這三小姐長得真夠味!比樊樓那個叫紅玉的粉頭還要俏!”
此言一出,林正堂手中的茶盞重重地磕在桌上,發出“當”的一聲巨響。
拿他的女兒跟粉頭比?
林清素卻仿佛沒聽見這侮辱一般,反而對着曹得利羞澀一笑,那一笑,波光流轉,媚態橫生。
“曹公子謬贊了。”林清素聲音軟糯,“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富貴逼人。清素早就聽說公子豪爽,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哈哈哈哈!你會說話!我愛聽!”曹得利被這一頓迷魂湯灌得找不着北,伸手就要去拉林清素的手,“來來來,媳婦,坐爺邊上,讓爺好好瞅瞅!”
“放肆!”林正堂終於忍不住了,“還沒過門,拉拉扯扯成何體統!清素,去那邊坐好!”
林清素不動聲色地避開了曹得利的鹹豬手,走到下首的一張椅子旁,卻並沒有坐下,而是轉身端起茶盤,款款走到林正堂面前。
“父親息怒。”林清素柔聲道,“曹公子性情中人,不拘小節,這正是真名士自風流。咱們林家雖然是書香門第,但也該學學這通達變通的道理。畢竟……這年頭,有錢才是硬道理,不是嗎?”
這句話看似在勸解,實則像一根刺,狠狠扎了林正堂一下。
林正堂看了女兒一眼,覺得這話有些刺耳,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林清素轉過身,端着茶走到曹得利面前。
“曹公子,請喝茶。”她雙手奉茶,身子微微前傾,那姿態卑微到了塵埃裏,“這可是上好的雨前龍井,父親平日裏都舍不得喝。今日爲了招待公子,特意拿出來的。”
曹得利伸手去接茶,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林清素的手:“嘿嘿,茶好,人更好。媳婦,你剛才說得太對了!什麼書香門第,那都是虛的!我就跟我爹說,只要有錢,什麼官家小姐娶不到?你看,這不就娶到了嗎?”
林正堂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林清素卻像是沒看見父親的臉色,繼續順着曹得利的話往下說,聲音裏帶着幾分崇拜:“公子說得是。聽說公子家裏光現銀就堆滿了好幾個庫房?我們林家雖然做了幾代官,可這俸祿微薄,連修個花園都要精打細算。哪像公子家,揮金如土,那才是真本事。”
“那是!”曹得利被捧得飄飄欲仙,那張肥臉上滿是得意,“不是我吹,就你們這林府,看着氣派,其實就是個空殼子!上次我聽柳姨娘說,你們連過冬的炭都買不起了?還得靠我們家那一萬兩聘禮救急?哎呀,嶽父大人,您也別不好意思,以後有我曹家罩着,少不了您的吃喝!”
林正堂的臉瞬間漲成了紫紅色,雙手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
他最在乎的就是官聲和面子!如今被一個滿身銅臭的商賈指着鼻子說“空殼子”、“靠我罩着”,這簡直就是把他的臉皮剝下來扔在地上踩!
王氏也嚇壞了,連忙打圓場:“曹公子喝茶,喝茶!這孩子,說話太直了……”
“直什麼直?”曹得利越說越興奮,完全沒意識到危險,“這就是大實話!媳婦,以後你嫁過來,想吃什麼穿什麼盡管說。別像在娘家似的摳扣索索。我聽說你爹爲了給你大哥捐官,把你賣……哦不,把你許給我了?這一萬兩買個媳婦,雖然貴了點,但看在你這模樣上,值了!”
“買”字一出,榮禧堂內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林清素端着茶盤的手微微一抖,臉上露出一絲驚恐,聲音卻故意提高了八度:“公子慎言!什麼買不買的?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是朝廷三品大員,怎麼會……怎麼會賣女兒?”
“裝什麼裝?”曹得利嗤笑一聲,接過茶盞,“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那一萬兩銀子不是已經進你們庫房了嗎?要不是看在你爹是戶部侍郎的份上,能幫我們家平那批私茶的事,我爹能舍得花這麼大價錢?這就是一筆生意!我是買主,你是貨,你爹就是個掌櫃的!”
轟——
林正堂腦子裏的一根弦,終於徹底斷了。
生意。掌櫃。貨。
這幾個詞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那顆自詡清高的心上。他林正堂讀聖賢書,做清流官,如今竟然淪落到被一個商賈當面羞辱成“賣女兒的掌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林清素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她看着曹得利端起茶盞往嘴邊送,突然腳下看似無意地一滑,身子猛地向前一撲。
“哎呀——”
她的手“不小心”撞到了曹得利的手腕。
那盞滾燙的雨前龍井,毫無偏差地,整整一盞,全部潑在了曹得利的臉上!
“啊——!!!”
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響徹雲霄。
滾燙的茶水順着曹得利的臉流進脖子,燙得他那張肥臉瞬間通紅,皮都要燙掉了。
“我的臉!我的眼睛!燙死我了!”曹得利痛得跳了起來,手中的茶盞摔得粉碎,他發瘋似地揮舞着雙手,一巴掌狠狠扇在林清素臉上。
“啪!”
林清素被打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半邊臉瞬間腫了起來,嘴角滲出血絲。但她沒有哭,反而順勢跪在地上,大聲哭喊:“公子饒命!女兒不是故意的!公子饒命啊!”
“饒命?我打死你個賤人!”曹得利痛紅了眼,此時凶性大發,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椅子,指着林清素罵道,“你個不識抬舉的婊子!老子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你,你敢燙我?信不信老子現在就讓人把你扒光了扔到街上去!讓你爹看看他教出來的好女兒!”
他又指着坐在上面已經氣得發抖的林正堂,破口大罵:“還有你!林正堂!你個老窮酸!裝什麼大尾巴狼?拿了老子的錢,連個女兒都調教不好?你就是個要飯的!要不是爲了那點茶葉引子,誰他媽願意跟你這破落戶結親?還戶部侍郎?我看你就是個賣兒賣女的老王八!”
“住口——!!!”
林正堂猛地站起身,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他抓起手邊的茶壺,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朝曹得利砸了過去。
“砰!”
茶壺砸在曹得利的肩膀上,碎了一地。
“滾!給我滾出去!”林正堂指着大門,手指劇烈顫抖,整個人因爲極度的憤怒而顯得有些猙獰,“林福!叫人!把這個潑皮無賴給我打出去!打出去!”
“老爺……”王氏嚇傻了,“這……這錢……”
“不要錢了!我林正堂就算餓死,就算去要飯,也不受這等奇恥大辱!”林正堂雙目赤紅,死死盯着曹得利,“什麼一萬兩?退給他!全都退給他!這門親事,作廢!從此以後,林家與曹家,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曹得利被這一茶壺砸懵了,捂着肩膀,看着狀若瘋虎的林正堂,終於感到了一絲害怕。
“你……你敢打我?你敢退婚?”曹得利捂着被燙傷的臉,色厲內荏地叫道,“錢你們都花了!退婚?退婚就得賠雙倍!我要去開封府告你!告你騙婚!告你詐騙!”
“去告!”林正堂怒極反笑,大步走下台階,一把揪住曹得利的衣領。此時此刻,文人的體面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個父親和男人的尊嚴被踐踏後的瘋狂。
“你去告!看看開封府是信你一個滿身銅臭的商賈,還是信我這個朝廷命官!你敢羞辱朝廷命官,這是大不敬!這是要把牢底坐穿的罪!林福!還不動手!”
林福和幾個家丁早就看不慣這胖子了,聽到老爺發話,立刻一擁而上,架起曹得利就往外拖。
“放開我!你們敢動我?我爹饒不了你們!林正堂,你給我等着!我要讓你身敗名裂!哎喲——別打臉!”
在一片鬼哭狼嚎中,曹得利像一頭死豬一樣被拖了出去,一路撞翻了兩個花架,最後被重重地扔出了林府大門。
“哐當!”
朱漆大門重重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叫罵聲。
榮禧堂內,一片狼藉。
地上全是茶水、碎片,還有曹得利剛才掙扎時掉落的一只金鞋。
林正堂站在大廳中央,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他的官帽歪了,衣襟亂了,整個人像是剛打了一場大仗,虛脫得厲害。
王氏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完了,全完了。一萬兩銀子沒了,還得罪了曹家,這下林家是真的要塌天了。
角落裏,林清素依舊跪在地上。
她捂着那半邊紅腫的臉,低着頭,沒人看見她的表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笑。
雖然臉火辣辣地疼,雖然接下來可能會面臨更嚴厲的懲罰,但這一局,她贏了。
她賭贏了林正堂的底線。
在“面子”和“裏子”之間,當面子被徹底撕碎、踩在腳下的時候,林正堂這種把名聲看得比命還重的士大夫,絕對會選擇玉石俱焚。
“父親……”林清素抬起頭,眼中含淚,聲音顫抖,“女兒……女兒給父親惹禍了……女兒不是故意的……”
林正堂緩緩轉過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庶女。
看着她那紅腫的臉,看着她那身豔俗卻被茶水潑髒的裙子。那一瞬間,他心中竟然涌起了一絲愧疚。
若不是他貪圖那點錢,若不是他要把女兒賣給這種畜生,何至於受此大辱?
“起來吧。”林正堂的聲音疲憊至極,“不怪你。是爲父……是爲父瞎了眼。”
他走到椅子旁,頹然坐下,雙手捂住臉。
“林福。”
“老爺。”管家戰戰兢兢地走過來。
“去……去把曹家送來的那些東西,除了花掉的銀子,剩下的全部清點出來,扔到大門口去。”林正堂的聲音透着一股絕望,“告訴曹家,那一萬兩銀子,算我林正堂借的。我就算是賣宅子、賣地,也會還給他們!但這門親事,以後誰也不許再提!誰提我殺誰!”
“是!”林福領命而去。
王氏終於回過神來,哭着撲過來:“老爺!咱們哪還有錢還啊?那一萬兩都填進修文的官職和清晏的嫁妝裏了!賣宅子?賣了宅子咱們住哪兒啊?”
“住哪兒?”林正堂抬起頭,眼神空洞,“住茅房、住大街都行!只要別讓我再看見姓曹的人!”
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書房走去,背影佝僂,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修文的官……清晏的嫁妝……”林正堂喃喃自語,“罷了,都是命……”
王氏看着丈夫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林清素,突然爆發出一股無名的怒火。
“都是你!”王氏沖過去,指着林清素的鼻子,“你個掃把星!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怎麼端個茶都端不好?你是不是誠心要毀了這個家?”
林清素沒有躲閃,只是靜靜地看着王氏。
“母親,那是滾水。”林清素指了指地上的碎片,“女兒的手也被燙了。曹公子剛才要摸女兒的手,女兒是嚇着了才灑的。”
“你!”王氏氣得揚起手又要打。
“母親。”林清素突然冷冷地開口,“父親剛才說了,不怪我。您若是現在打我,是不是覺得父親做錯了?”
王氏的手僵在半空。她看着林清素那雙冷漠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陣寒意。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硬氣了?
“好,好,我不打你。”王氏咬牙切齒地放下手,“但你也別想好過!這事雖然黃了,但那一萬兩銀子的窟窿是你捅出來的!從今天起,你給我滾回西院去禁足!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院門半步!還有,以後府裏的粗活累活,都歸你幹!直到你把那一萬兩銀子給我掙回來爲止!”
“女兒領罰。”林清素恭順地磕了個頭。
她站起身,雖然臉腫得老高,雖然膝蓋生疼,但她的背脊卻挺得筆直。
她一步步走出榮禧堂。
陽光刺眼。
她抬起手,遮住陽光,看着指縫裏透出的光亮。
自由了。至少暫時,她不用嫁給那個豬一樣的曹得利了。
至於那一萬兩銀子的債?
林清素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既然林正堂已經跟曹家撕破了臉,那曹家接下來肯定會瘋狂報復。
而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
只有亂,徹底的大亂,她才能在亂局中找到真正的機會。
“二哥,”林清素在心裏默念,“這一仗,我打贏了。接下來,看你的了。”
西院的門“吱呀”一聲關上,將所有的喧囂都關在了外面。
林府的這場鬧劇,雖然以退婚收場,但這僅僅是暴風雨的前奏。曹家絕不會善罷甘休,而林府這個已經千瘡百孔的空架子,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還能撐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