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手電的光柱像審判的聚光燈,釘死了我臉上每一絲細微的驚惶。周警官——周擎——站在光影的源頭,身形輪廓被逆光勾勒得格外硬朗,平日裏那份偶爾流露的調侃和懶散被徹底剝去,只剩下屬於刑警的冷硬和審視。

空氣凝固得如同水泥,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沉重的負罪感。

我緩緩轉過身,高舉雙手,大腦在極度的驚恐中瘋狂運轉,卻又一片空白。完了。非法入侵、破壞現場、可能的證據污染……任何一條都足夠他把我摁在地上銬走。

更重要的是,那枚暗格中的符文薄片,正無聲地散發着致命的誘惑與不祥。

周擎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發出的輕微聲響,在此刻死寂的房間裏如同重錘。他的手始終按在腰側,眼神銳利如鷹,掃過我的臉,掃過我空空如也(除了那點微量樣本)的雙手,最終,死死鎖定在那敞開的暗格和那枚黝黑薄片上。

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臉色在光影交錯中晦暗不明。

“顧徉……”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着一種極力壓抑的、近乎痛心的失望,“你到底在這裏找什麼?”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回到我臉上,那裏面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和探究。

“你和張教授的死,到底有什麼關系?”

這句話像一根冰錐,刺穿了我最後的僥幸。我知道,此刻在他眼裏,我不再是那個能提供些奇聞異談靈感的小說家朋友,而是一個需要被嚴厲審視的、與凶殺案有着不明牽連的嫌疑人。

時間仿佛被拉回數年前。

那時候周擎剛調來市刑警隊不久,年輕氣盛卻屢屢在一些離奇詭異的案子上碰壁,壓力大到幾乎禿頭。某個加班的深夜,他無意中在網絡上翻到了我的專欄——《都市奇譚》。裏面光怪陸離的傳說、對未解之謎的大膽假設、甚至一些基於民俗學和冷門符號學的推理,起初只被他當作減壓的怪談消遣。

直到有一次,一樁模仿古老祭祀手法的連環盜竊案陷入僵局。卷宗裏一個不起眼的細節,一個被嫌疑人無意中畫在牆上的扭曲符號,讓他莫名想起了我某篇專欄裏提到的某個瀕失傳的部落詛咒圖案。他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半夜給我發了條模糊的私信詢問。

而我,剛從一個能辨識古老部落印記的獵人身份穿越回來,記憶還新鮮熱辣,幾乎瞬間就給了他準確的方向和解讀。

那案子因此找到了突破口。

從那以後,周擎對我這個“怪談作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發現我的“知識面”雜得驚人,時而能冒出些完全不符合一個小說家身份的、極其冷門甚至堪稱詭異的“靈感”。這些靈感有時準得嚇人,有時又荒誕得離譜,但總能在山窮水盡時給他提供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

我們漸漸從網上聊到線下。一杯咖啡,一次宵夜。我無法解釋我那些知識的來源,只能歸功於“查閱大量資料”和“想象力豐富”。他雖常有疑慮,但多次實踐證明,我的“瞎猜”往往能歪打正着。他欣賞我的思維跳躍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覺得我是個有趣的、藏在都市裏的民間高手。

久而久之,我們成了朋友。他會跟我吐槽隊裏的奇葩事,我會聽他講講那些不能對外披露的、光怪陸離的案子邊緣細節。這是一種默契:他不深究我知識的來源,我不追問案件的核心機密。我們都心照不宣地維持着這種建立在“有用”和“有趣”基礎上的友誼。

但現在,這脆弱的平衡被徹底打破了。

我出現在了一個我絕對不該出現的地方,在一個血案現場的秘密暗格前,被他抓了現行。

“周哥……”我的喉嚨發幹,聲音嘶啞,試圖找回一點往日交談的語氣,卻蒼白無力,“我……我可以解釋。”

“解釋?”周擎的聲音提高了一點,帶着壓抑的怒火和不解,“解釋你爲什麼撬開警方封條?解釋你是怎麼知道這個暗格的?解釋你鬼鬼祟祟在這裏找什麼?!解釋這個——”他用手電光重重敲了敲那枚符文薄片,“——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他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讓我幾乎窒息。

“技術科復原了部分現場痕跡,雖然被清理得很小心,但顯示案發前後,除了教授和凶手,很可能還有第三個人在場!一個行跡詭異、意圖不明的人!”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我,“我本來只是想趁下班再過來看看,能不能找到被遺漏的線索……我真沒想到……顧徉,怎麼會是你?!”

他的話語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挫敗感。他寧願相信是任何一個陌生的罪犯,也不願相信是這個他認識了多年、雖然古怪卻一直以爲本質不壞的朋友。

我看着他眼中翻騰的震驚、失望、憤怒和警惕,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我知道,任何基於“夢到的”、“專欄需要”、“好奇”之類的借口,在此刻都無比可笑,只會加深他的懷疑。

我看到了他按在腰間的手,指節微微繃緊。

時間不多了。下一次穿越就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而“獵犬”的威脅更是無處不在。我不能在這裏被帶走,絕不能。

我的目光快速掃過周擎身後的門口,大腦在瘋狂計算。硬闖?不可能。解釋?無從說起。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時刻——

嗚啦——嗚啦——嗚啦——

尖銳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迅速變得清晰,顯然不止一輛,正朝着這個老舊小區疾馳而來!

周擎猛地一愣,下意識地側耳傾聽,按在腰間的手微微鬆動,警惕的目光出現了一絲分神。

不是他叫的支援!

機會!

就在他注意力被窗外警笛吸引的千分之一秒,我幾乎憑借着一股來自某個穿越身份(或許是個被追捕的慣偷?)的本能,猛地向側面一撲!不是撲向門口,而是撲向那張巨大的書桌!

“站住!”周擎反應極快,立刻拔槍指來,厲聲大喝。

但我已經利用書桌作爲掩護,猛地撞開了另一扇虛掩的窗戶——那是我進來時的氣窗方向!整個人魚躍而出,重重落在狹窄的空調外機平台上,毫不停留地向下跳去!

樓下傳來急刹車聲、車門開關聲、以及同事大聲呼喊“周隊?”的聲音。

周擎沖到窗口,對着下面大吼:“攔住他!”

但我已經落在了樓下茂密的冬青灌木叢裏,緩沖了落勢,顧不上渾身被刮擦的疼痛,爬起來借着夜色和綠化的掩護,發瘋般地向小區後方人跡罕至的圍牆狂奔。

身後傳來周擎憤怒的吼聲和其他警察的呼喊、腳步聲。

冷風刮過耳畔,心髒快要跳出胸腔。

我成功了……暫時。

但也徹底地,失去了周擎這位警察朋友的信任,並將自己徹底暴露在了警方的追緝之下。

而那枚至關重要的符文薄片……我沒能拿到。

它現在,落入了周擎的手中。

新的危機和更復雜的局面,隨着刺耳的警笛聲,一同撕裂了這個夜晚。

冰冷的夜風灌滿肺葉,帶着火辣辣的疼痛。我像一只受驚的野狗,在迷宮般的老城巷弄裏拼命奔跑,身後遙遠的警笛聲和呼喊如同追魂的索命符。周擎那雙失望、憤怒又難以置信的眼睛,在我腦海裏反復閃現,每一次都帶來一陣尖銳的羞愧和恐慌。

我失去了他的信任。

而且,那枚至關重要的符文薄片,落入了他的手中。我不知道那東西在普通人手裏會有什麼後果,但直覺告訴我,那絕不是什麼好事。對周擎,對我,可能都是如此。

家,是絕對不能回了。周擎知道我的住址,警方很快就會布控。

我拐進一個散發着黴溼氣味的死胡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磚牆,大口喘着氣,努力平復幾乎要炸開的心跳。汗水浸溼了內衣,冷風一吹,凍得人牙齒打顫。

不能停下。“獵犬”可能在任何陰影裏窺伺,警方也在拉網搜索。我必須立刻消失。

多年的強制魂穿,並非全無益處。那些零碎的記憶、那些屬於不同身份的生存技能和知識,在此刻如同黑暗中的螢火,紛紛亮起。

我並非只有“小說家顧徉”這一個身份。我還是那個能在叢林裏追蹤獵物的“巫”,是那個能撬鎖開窗的“竊賊”,是那個熟知這座城市最陰暗角落的“流浪漢”……

記憶的碎片指引着我。我脫下顯眼的夾克,反過來穿上(內襯是暗灰色),用帽子徹底遮住頭發和大部分臉,彎下腰,改變走路的姿態,讓自己融入夜色和稀疏的行人中,朝着與市中心相反的方向移動。

目的地是這座城市被遺忘的角落——南區的老工業區。那裏有大量廢棄的工廠和倉庫,是流浪漢、邊緣人群和一些見不得光交易的臨時庇護所。更重要的是,在一次穿越中,我曾“是”一個負責檢修舊廠區線路的工人,知道一個絕佳的藏身之所:一個位於地下、早已廢棄多年的防空洞改造的小型備用倉庫,入口極其隱蔽,被堆積如山的廢料和瘋長的野草掩蓋,連大多數本地流浪漢都不知道。

一路上,我神經高度緊繃,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我幾乎驚跳起來。每一次駛過的警車,每一個看似無意瞥向我的人,都讓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那本來自張教授的黑色筆記本緊貼在我的胸口,像一塊冰,又像一團火。

終於,有驚無險地抵達了那片巨大的、死寂的廢棄廠區。憑借着那份不屬於“顧徉”的記憶,我熟練地繞過鏽蝕的鐵絲網,在倒塌的圍牆和齊腰深的雜草中穿行,最終找到了那個被掩埋的入口。

費力地挪開幾塊僞裝的水泥板和一個沉重的、鏽死的鐵柵欄,一股混合着泥土、黴菌和鐵鏽的陳腐氣息撲面而來。我打開手機手電,側身鑽了進去。

裏面空間不大,約莫十來個平方,堆着一些早已爛透的麻袋和朽壞的木箱。空氣凝滯,但至少能遮風擋雨,更重要的是,這裏仿佛與世界隔絕。

我癱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精疲力盡。安全了……暫時。

但焦慮和緊迫感絲毫未減。周擎和警方的問題還在其次,最致命的威脅來自那無所不在、跨越時空的“獵犬”,以及那懸在頭頂、不知何時會再次降臨的強制魂穿。

我必須做點什麼。我不能坐以待斃。

周擎……我必須聯系他。不是爲了解釋(那根本解釋不清),而是爲了那枚符文薄片。那東西太危險,絕不能留在外界,更不能讓他深入研究。可是,怎麼聯系?他現在肯定認定我是重大嫌疑人,任何通訊都可能被監聽定位。

還有李銘。那個驚慌失措的研究生。

他當時交給我的,只是張教授的一本普通筆記本。但他匆匆提到到過,教授還有一本“最重要的”筆記,裏面的內容“太過驚人”,他甚至不敢細看,只覺得“如芒在背”,感覺自己已被“可怕的東西盯上”。

他說,那本筆記的紙張很特殊,和他見過的任何紙都不一樣。當他試圖給朋友看裏面的內容時,對方竟然什麼都看不到,空白一片!只有他自己能看到那些令人恐懼的文字和圖案。

特殊的紙張……只有特定的人能看見……

我猛地從口袋裏掏出那頁來自“昨天自己”的預言手稿。粗糙、泛黃、質地奇異……

難道張教授那本最重要的筆記,用的也是這種來自“高維”或者說“實驗場”之外的材質?所以只有被“標記”的、或者說與這個“實驗”相關的人才能閱讀?

李銘說他感覺“時間不多了”……那種被注視感、如芒在背的感覺……是“獵犬”已經注意到他了嗎?因爲他接觸了那本筆記?因爲他把普通筆記本交給了我這個“能看懂它的人”?

我的心沉了下去。李銘很可能已經處於極度危險之中!那本隱藏的筆記,或許是比符文薄片更關鍵的信息源!

我必須找到李銘!必須拿到那本筆記!

可是,去哪裏找?他上次見面後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消失了,手機關機,住處……他恐怕也不敢回。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回憶着咖啡館裏李銘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一個擔心同樣遭遇的學生……”

“……藏在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感覺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他會把東西藏在哪裏?一個他覺得安全,又或許……帶有某種象征意義的地方?

大學城?他和教授最常活動的地方?不,太明顯,他肯定覺得不安全。

他的老家?租房?都不像。

等等……“誰都不知道的地方”……“象征意義”……

論壇提到過,張教授生前除了研究,唯一的愛好是去城西的老圖書館古籍部查資料,幾乎雷打不動每周都去,甚至戲稱那裏是他的“第二書房”。李銘作爲得意門生,經常陪同。

老圖書館……古籍部……那裏充斥着塵封的過去和無人問津的角落。有沒有可能,李銘會選擇那裏?一個既與教授緊密相關,又看似公開實則極易隱藏東西的場所?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無法壓下。

我必須去一趟老圖書館。在李銘可能遭遇不測之前,在“獵犬”或者別的什麼找到那本筆記之前!

但外面警方正在搜捕我,老圖書館並非偏僻之地……

我看着手中微弱電量的手機,又看了看這個絕對黑暗寂靜的藏身之所。

下一次穿越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何時落下。而“獵犬”的腳步聲,或許已在耳邊。

沒有時間猶豫了。

我深吸一口冰冷污濁的空氣,攥緊了胸口那本普通的黑皮筆記本。

冒險,必須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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