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處的空氣像是凝固了。
林默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咚咚咚，撞得胸腔發悶。
葉薇薇那句 “他真的死了嗎” 還在他腦子裏打轉，混着那個神秘的 “K” 備注，像團解不開的毛線。
蘇晚的手指還攥着他的手腕，很緊，指甲幾乎掐進肉裏。
“K。” 她重復了一遍，聲音壓得極低，帶着某種冰冷的確認，“同一個 K。”
走廊那頭傳來開門聲，是葉薇薇離開了休息室。
高跟鞋的聲音由近及遠，最後消失在電梯方向。
蘇晚鬆開手，林默這才發現自己手腕上被掐出了幾個白印子。
“你導師……” 他問。
“失蹤前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 K 的。” 蘇晚靠着牆，從包裏摸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卻沒點，“我查過那個號碼，是空號。但通訊記錄顯示，他們聯系了三年。”
她轉過頭看林默，眼睛裏有什麼東西沉了下去。
“葉薇薇也在聯系 K。要麼是巧合，要麼……”
“要麼 K 和這些失蹤案有關。” 林默接上了她沒說完的話。
蘇晚點頭，把煙重新塞回煙盒。
“晚上的直播，你想辦法混進去。” 她說，“葉薇薇團隊現在缺人手，肯定要臨時招人布置場地。你是‘透明人’，沒人會注意你。進去之後，盯緊葉薇薇，看她還會不會聯系 K。”
“那你呢？”
“我去查 K。” 蘇晚說，“既然號碼是空號，那就從其他路子查。葉薇薇的手機一定有記錄，只要能拿到……”
她頓了頓，沒說完。
但林默聽懂了 —— 她要偷葉薇薇的手機。
“太危險了。” 他說。
“所以要你配合。” 蘇晚看着他，“直播開始後，葉薇薇肯定會把手機放在後台。你想辦法制造點混亂，哪怕只有三十秒，我就能把數據復制出來。”
林默沉默了幾秒。
“爲什麼這麼拼？” 他問，“就爲了一個失蹤的導師？”
蘇晚笑了，但那笑容裏沒什麼溫度。
“我爸媽死得早，是他把我帶大的。” 她說，“他教我怎麼做記者，怎麼追真相，怎麼不放棄。現在他不見了，我要是就這麼算了，那我這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兒。”
她說完，轉身往電梯走。
“晚上七點，直播場地見。地址我發你。”
林默看着她走進電梯，門緩緩關上。
走廊裏安靜下來，只有遠處會議室傳來的收拾東西的嘈雜聲。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那點藍色流光已經消散了，但那種細微的、像是電流流過的酥麻感還在。
投射記憶刻痕。
這是他最近才發現的新能力 —— 不需要直接接觸，只要在三米內，就能把刻痕 “送” 到目標物體上。
雖然距離短，維持時間也只有幾分鍾，但足夠做很多事了。
比如，在葉薇薇的手機背面，留下一個只有他和蘇晚能看見的標記。
晚上六點半，江城創意產業園。
直播場地設在一棟改造過的舊廠房裏，外面掛着 “薇薇感恩之夜” 的巨幅海報。
門口擠滿了粉絲，舉着燈牌和手幅，尖叫聲此起彼伏。
林默繞到後門，那裏堆着幾個大箱子，兩個穿工作服的人正在往裏搬設備。
“哎，你！” 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沖他招手，“過來搭把手！”
林默走過去。
“新來的？” 鴨舌帽打量他，“李哥讓你來的？”
林默含糊地 “嗯” 了一聲。
鴨舌帽也沒多問，指着地上的箱子：“把這些搬進去，放後台左邊，小心點，裏面是燈光設備。”
林默彎腰搬箱子。
很沉，但他沒說話，低着頭往裏走。
廠房裏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舞台搭在正中央，背景是巨大的 LED 屏，上面循環播放着葉薇薇的精修照片。
十幾個工作人員在忙碌，調試燈光、音響、攝像機。
沒人看他。
他就像一滴水，融進了這片忙碌的海。
箱子搬到後台，左邊堆着不少雜物。林默放下箱子，目光快速掃視。
後台用隔板分成幾個區域：化妝間、休息室、設備間。
化妝間的門關着，能聽見裏面傳來葉薇薇和化妝師的說話聲。
“眼睛再紅一點，對，就像剛哭過……”
“李哥說待會兒上台要真哭，我哭不出來怎麼辦？”
“滴點眼藥水，鏡頭拍不出來的。”
林默收回視線，假裝整理箱子，耳朵卻豎着。
化妝間的門開了，葉薇薇走出來。
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白色連衣裙，長發披肩，妝容精致，但眼睛確實有點紅 —— 不知道是哭的還是眼藥水的效果。
她手裏拿着手機，正在打字。
林默低下頭，用餘光瞥着。
葉薇薇走到休息室門口，推門進去。
門沒關嚴，留了道縫。
機會。
林默看了眼周圍，其他工作人員都在忙舞台那邊的事，沒人注意後台。
他悄無聲息地挪到休息室門口，側身貼在牆邊。
休息室裏，葉薇薇坐在沙發上，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
她在發消息。
林默屏住呼吸，右手食指在身側的牆壁上輕輕一點。
淡藍色的流光滲出，貼着地面滑進休息室，像一條細小的蛇，悄無聲息地爬到沙發腳下。
然後，順着沙發腿，一點一點，爬到了葉薇薇手邊的沙發扶手上。
停住。
林默閉上眼。
腦海中浮現出手機屏幕的畫面 ——
還是那個聊天界面。
葉薇薇的對話框裏，最新一條消息是：
【直播按計劃進行，但我要加錢。K，這事風險太大了。】
對方沒回復。
葉薇薇的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幾秒，又打了一行字：
【警察已經在懷疑了，如果被查出來，我們都得完。】
發送。
然後她退出聊天界面，打開通訊錄，快速翻到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五聲，接通了。
但那邊沒人說話。
“我知道你在聽。” 葉薇薇壓低聲音，帶着點顫，“那兩個人…… 你處理幹淨了嗎？警察今天又來找我了，問了很多細節，我怕……”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
很輕，很低，透過聽筒傳過來，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然後電話掛斷了。
葉薇薇握着手機，臉色蒼白。
她呆坐了幾秒，突然起身，走到牆角的垃圾桶旁，從包裏掏出另一個手機 —— 那是個很老的款式，翻蓋的，早就淘汰了的那種。
她打開翻蓋手機，快速按了幾個鍵，然後拆開後蓋，拔出 SIM 卡，掰成兩半，扔進垃圾桶。
做完這一切，她深吸一口氣，把翻蓋手機塞回包裏，整理了一下表情，推門走出休息室。
林默在她出來前，已經退到了雜物堆後面。
他看着她走向化妝間，背影有些僵硬。
腦海裏的藍色流光緩緩消散，那段 “看” 到的畫面也模糊了。
但足夠了。
葉薇薇在害怕。
害怕警察，害怕被查出來，害怕那個叫 K 的人。
還有 —— 那兩個人。
她說的 “那兩個人”，是綁匪嗎？
K 處理了他們？
怎麼處理的？
林默覺得後背有點發涼。
“喂！那個誰！”
鴨舌帽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林默一驚，轉身。
“發什麼呆呢？” 鴨舌帽皺眉，“去前面幫忙，粉絲要進場了，維持下秩序。”
“好。”
林默應了一聲，跟着鴨舌帽往外走。
廠房前區已經擠滿了人，至少三四百個粉絲，舉着燈牌，喊着葉薇薇的名字。
保安在門口拉起了警戒線，但人群還是往前涌。
林默被安排在側門附近，任務是防止粉絲從這邊溜進去。
很無聊，但正合他意。
他站在陰影裏，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蘇晚應該已經到了。
果然，在人群靠後的位置，他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蘇晚換了件黑色衛衣，戴着棒球帽，混在粉絲堆裏，像個普通觀衆。
她朝林默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林默抬起手，假裝撓了撓脖子，食指在空氣中虛劃了一個 “K” 的字母軌跡。
蘇晚眼神一凝。
就在這時，廠房裏的音樂突然響了。
燈光暗下，只有舞台中央一束追光。
李哥走上台，拿着話筒，聲音慷慨激昂：“感謝各位家人 tonight 的到來！我知道，大家都很擔心薇薇，很關心她的情況……”
台下爆發出尖叫。
林默收回視線，悄悄退到側門內，沿着牆邊往後繞。
直播快開始了，葉薇薇應該已經到候場區了。
她的手機，現在會在哪？
化妝間？休息室？還是她自己帶着？
他需要確認。
繞過一段堆着雜物的走廊，前面就是化妝間區域。
門關着，但能聽見裏面傳來葉薇薇和李哥的說話聲。
“記住，上台就哭，說綁架那幾天的恐懼，說對粉絲的感謝，說你會堅強……”
“我知道，李哥你別念了。”
“還有，絕對不能提警察問話的事，一個字都不能說！”
“我明白。”
林默貼着牆，慢慢挪到化妝間門口。
門縫下透出光。
他蹲下身，從門縫往裏看。
能看見葉薇薇的腳，還有李哥的皮鞋。
化妝台上放着幾個包，其中一個白色的鏈條包，是葉薇薇今天背的。
手機應該在包裏。
但怎麼拿？
直接進去肯定不行。制造混亂？可化妝間裏只有葉薇薇和李哥兩個人，混亂太明顯了。
林默正想着，走廊那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着火了！設備間着火了！”
有人大喊。
林默一愣。
他沒點火啊？
化妝間的門猛地拉開，李哥沖出來：“怎麼回事？！”
“設備間，電線短路，冒煙了！” 一個工作人員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趕緊處理！直播馬上開始了！” 李哥罵了一句，跟着工作人員往設備間跑。
化妝間裏只剩下葉薇薇。
她站起來，似乎想出去看看，但猶豫了一下，又坐下了。
機會。
林默深吸一口氣，右手食指在牆壁上快速劃過。
這次不是投射，而是直接在牆上留下刻痕：
【設備間火情已控制，李哥讓您稍等。】
淡藍色的字跡在牆壁上浮現，但葉薇薇看不見。
林默要的也不是她看見。
他指尖用力，那行字突然 “活” 了過來，像有生命一樣，從牆壁上遊離，化作一道流光，悄無聲息地飄進化妝間，落在葉薇薇腳邊的地毯上。
然後，順着地毯的紋理，一路蔓延，爬到化妝台的桌腳。
再往上。
爬上桌腿，爬上桌面，最後，像一條細小的藤蔓，纏上了那個白色鏈條包的拉鏈。
林默閉上眼，集中精神。
開。
拉鏈的金屬齒微微顫動，發出極輕的 “嘶啦” 聲。
拉鏈開了。
葉薇薇正低頭看手機，似乎沒注意。
林默控制着那道流光，像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探進包裏。
觸感。
硬的，長方形的，是手機。
他 “握” 住，慢慢往外抽。
手機滑出包包，懸在化妝台邊緣。
再一點，一點……
“薇薇姐，補下妝！” 化妝師突然推門進來。
林默一驚，流光瞬間失控。
手機 “啪” 一聲掉在地上。
葉薇薇和化妝師同時低頭。
“哎呀，手機怎麼掉出來了？” 化妝師彎腰撿起來，遞給葉薇薇。
葉薇薇接過手機，皺了皺眉，但沒多想，隨手塞回了包裏。
拉鏈拉上了。
林默靠在牆外，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差一點。
剛才那瞬間，他感覺到流光幾乎要斷了。
距離太遠，控制精細動作消耗的精神力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