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內,空氣凝滯如冰。
“如何?”
一道冰冷的聲音劃破沉寂,如同淬了寒霜的刀刃。
暗格滑開,露出上官軒那張棱角分明卻覆滿寒意的臉。他深邃的眼眸裏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審視的銳光。
跪在地上的黑魘衛垂首,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回稟王爺,並無明顯可疑之處。李姑娘……似乎只是餓極了。”
上官軒的劍眉緊鎖,指節在冰冷的牆壁上無意識地叩擊,發出篤篤的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黑魘衛喉結滾動,補充道。
“只是……逸小王爺方才去了姑娘房中……”
“嗯?”
上官軒的目光倏地掃向他,帶着無形的威壓。
黑魘衛的頭垂得更低。
“聽……聽動靜,似是姑娘喊餓,小王爺……去幫姑娘張羅吃食了……”
話音未落,上官軒已然拂袖轉身,墨色的袍角帶起一陣冷風,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這方壓抑的暗格。
此刻的李宸依房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李宸依毫無形象地坐在桌前,一只腳隨意地踩在圓凳的橫棖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白皙卻沾着油光的小臂。她手裏正奮力撕扯着一只肥美的雞腿,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油亮的醬汁沾在嘴角也渾然不顧,吃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仿佛要將這兩日受的驚嚇和委屈都嚼碎了咽下去。
上官逸坐在她對面,沒有動筷,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視着她。那雙慣常帶着溫軟笑意的眼睛,此刻卻蒙上了一層探究的薄霧。眼前的李宸依,與他記憶中那個溫婉甚至有些怯懦的盜墓賊養女判若兩人。這毫無顧忌的吃相,這大大咧咧的舉止……
“難道是摔下懸崖……真把腦子摔壞了?”
上官逸在心裏默默揣測着,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嗯——好吃!人間美味!”
李宸依滿足地喟嘆一聲,打破了上官逸的沉思。她揮舞着啃了一半的雞腿,含糊不清地招呼。
“愣着幹嘛?你也坐下吃啊!來來來,別客氣!”
上官逸回過神,臉上立刻堆起那副標志性的、毫無心機的笑容,擺擺手。
“哦不,不必了。我還不餓,你慢慢吃,不夠還——有——”
“嗯嗯!”
李宸依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麼,注意力全在食物上。她豪邁地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讓她舒服地眯起眼,又忍不住吐槽。
“真不知道你們古代人怎麼回事?想吃就吃,痛痛快快的多好!扭扭捏捏,像個……像個娘們兒似的!”
她顯然是想找個更貼切的詞,一時沒想起來。
上官逸被她這直白粗魯的評價噎了一下,笑容僵在臉上,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只能尷尬地維持着笑意。
李宸依看他不動,直接伸手一把將他拽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客氣啥!見者有份!”
說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另一只碩大的雞腿硬生生塞進了上官逸微張的嘴裏。
“唔!……”
上官逸猝不及防,嘴裏瞬間被塞滿,只能發出含混的嗚咽,俊俏的臉漲得通紅。
李宸依卻毫不在意,又抄起酒壺給他滿滿斟了一杯,甚至哥倆好似的伸出油乎乎的手臂攬住上官逸的肩膀,豪氣幹雲地舉起自己的酒杯。
“食不言寢不語!那都是狗屁規矩!人生得意須盡歡!來,幹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是正理!”
上官逸被迫叼着雞腿,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這個“瘋癲”的姑娘,眼神復雜難辨。
就在這“親密無間”的混亂時刻——
“吱呀”一聲,房門被猛地推開!
一身墨色錦袍的上官軒如同裹挾着寒夜的風,驟然出現在門口。燭光勾勒出他挺拔冷峻的身影,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瞬間鎖定了屋內這“勾肩搭背”、杯盤狼藉的景象。
上官逸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凳子上彈起來!嘴裏的雞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幾滾,沾滿塵土。
“哎!你幹嘛!”
李宸依心疼地看着地上的雞腿,借着酒勁不滿地嚷嚷起來。
“不吃也別扔啊!暴殄天物!知不知道浪費糧食是可恥的啊!粒粒皆辛苦懂不懂!”
“王兄……”
上官逸的聲音帶着明顯的怯意,像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垂着眼不敢看上官軒。
上官軒的目光冰冷地掃過他,薄唇輕啓,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如同冰珠砸落玉盤。
“你今日的騎射功課,可曾練完?”
“呃……還、還沒!”
上官逸如蒙大赦,又像是急於逃離這修羅場,連聲道。
“我這就去!這就去練!”
話音未落,人已經像一陣風似的從上官軒身邊溜了出去,連頭都不敢回,生怕慢一步就被這尊冷面閻王留下“清算”。
“喂——跑那麼快幹嘛?酒還沒喝完呢……”
李宸依沖着門口嚷嚷,醉眼朦朧地扶着桌子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朝門口的上官軒走去。
濃鬱的酒氣撲面而來。她眯着眼,湊近了打量上官軒那張俊美卻冰冷的臉,突然嘿嘿一笑,伸出沾着油漬的手指,試圖去戳他的臉。
“咦……這個……這個也不錯嘛?怎麼,都是來伺候本小姐的嗎?排着隊來的?”
她的手指還未碰到那冷玉般的肌膚,手腕就被一只鐵鉗般的大手牢牢攥住!力道之大,讓她瞬間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裝模作樣!”
上官軒的聲音低沉冰冷,帶着洞穿一切的銳利,直直刺入李宸依被酒精麻痹的神經。
“完犢子了!”
李宸依心裏咯噔一下,酒意瞬間醒了大半,內心警鈴大作。
“被這冷面閻王看穿了!裝失憶裝傻充愣都白演了?”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但酒勁和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勁兒又涌了上來。
“算了,死馬當活馬醫!豁出去了!”
她心一橫,決定把“撒嬌賣萌”進行到底。
“哎呦——疼!”
李宸依瞬間切換成嬌滴滴模式,身體像沒骨頭似的軟軟往上官軒身上倒去,試圖用另一只沒被抓住的手去攀他的脖頸,聲音甜膩得能滴出蜜糖。
“帥哥……你抓得人家好疼啊……人家都怕怕了啦……”
她刻意模仿着看過的古裝劇腔調,自己都覺得一陣惡寒。
上官軒不動如山,任由她像只無尾熊般掛在自己手臂上,那雙深邃的眼眸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帶着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玩味?仿佛在欣賞一場拙劣的表演。
李宸依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索性將全身的重量都倚靠過去,把臉埋在他帶着冷冽鬆香的衣襟上蹭了蹭,聲音帶着誇張的顫抖。
“帥哥……人家好冷啊……陪人家喝一杯暖暖身子嘛……”
冰冷的地板透過單薄的鞋底傳來寒意,倒也不算完全撒謊。
上官軒垂眸看着懷裏這個醉態可掬、胡言亂語的小女人,眼神晦暗不明。下一瞬,他忽然鬆開了鉗制她手腕的手,在她尚未反應過來時,手臂穿過她的膝彎和後背,猛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娘呀!”
李宸依猝不及防,失重的感覺嚇得她短促地驚叫一聲,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心髒狂跳不止。
“完了完了……這是要殺人滅口還是扔出去?嗚嗚……”
然而,預想中的粗暴對待並未發生。上官軒抱着她,步履沉穩地走向那張鋪着錦緞的雕花大床。他的懷抱出乎意料地堅實,帶着成年男子特有的力量和溫度,隔着衣料傳遞過來,竟奇異地驅散了她身上的一些寒意和恐懼。
“冷,就好好在床上躺着。”
他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卻比剛才少了幾分冰碴子似的寒意。他俯身,動作算不上溫柔,但也並非粗暴地將她放在柔軟的床鋪上。
“少下來招蜂引蝶。”
“誰招蜂引蝶了?!”
李宸依剛接觸到溫暖的被褥,聞言立刻在心裏炸毛,無聲地咆哮。
“老娘可是坐擁百萬粉絲的美妝博主!用得着招?勾勾手指頭追求者都排到法國了!你這種面癱冰山男……早晚也得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酒精和莫名的勝負欲讓她膽子更肥了。她這樣想着,也這樣做了。就在上官軒準備直起身離開的瞬間,李宸依猛地伸出雙臂,如靈蛇般勾住了他的脖子!同時雙腿一抬,不管不顧地纏住了他勁瘦的腰身!
“嗯……不嘛……”
她拖長了調子,聲音黏膩得像化不開的麥芽糖,身體像八爪魚一樣緊緊貼着他,仰起臉,用那雙被酒氣熏得水霧迷蒙的眼睛望着他,紅唇微嘟。
“人家好冷……就要哥哥抱抱嘛……”
這姿勢太過曖昧,兩人身體緊密相貼,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溫度和心跳。李宸依能感覺到上官軒瞬間繃緊的肌肉線條和驟然加重的呼吸。
“下去!”
上官軒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帶着壓抑的怒氣,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那冰冷的威壓嚇得李宸依渾身一個激靈,纏着他的手腳下意識地鬆了鬆力道。
然而,就在她猶豫着要不要認慫鬆手時,上官軒似乎察覺到了她那一瞬間的瑟縮和恐懼。他緊繃的下頜線條微微緩和,語氣竟奇異地放軟了一絲,雖然依舊低沉。
“你先下去。”
這突如其來的、堪稱“溫柔”的語氣,讓李宸依愣住了。她眨巴着大眼睛,困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臉。
“這狗男人什麼情況?吃錯藥了?還是……這招真有效?”
她的小心思又開始活絡起來。
看着上官軒似乎沒有立刻發怒的跡象,李宸依膽子又壯了幾分。看來撒嬌這招有門!得趁熱打鐵,最好能把這“三天前”的事兒徹底糊弄過去!
她不但沒鬆手,反而收緊了手臂,將身體貼得更緊,在他頸窩處蹭了蹭,像只尋求溫暖的小貓,聲音帶着刻意的甜膩和委屈。
“哥哥……人家真的好冷……抱抱人家嘛……就一會兒……”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敏感的頸側。
上官軒身體依舊僵硬,沒有回抱,也沒有推開。他只是沉默地維持着俯身的姿勢,任由她像藤蔓一樣纏繞着自己,深不見底的眼眸如同幽潭,映着她酡紅的臉頰和迷蒙的眼。
僵持片刻,上官軒似乎妥協般,試圖將她往下放回被褥裏。
“那你躺進被子裏,蓋好就不冷了。”
“不要!”
李宸依抱得更緊了,幾乎是脫口而出,帶着撒嬌的蠻橫。
“哥哥一起……”
話一出口,李宸依自己都驚呆了!她猛地睜大了眼睛,嘴巴張成了O型,臉頰瞬間爆紅,滾燙得能煎雞蛋!天啊!她在說什麼虎狼之詞?!
“太丟臉了太丟臉了!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內心的小人瘋狂尖叫,恨不得原地消失。
她羞窘得手足無措,眼神慌亂地四處亂飄,根本不敢再看上官軒的臉。勾着他脖子的手也訕訕地想要鬆開。
然而,就在她羞憤欲絕、準備落荒而逃的當口,上官軒卻做出了一個讓她大腦徹底宕機的動作!
他沒有推開她,也沒有斥責她。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墨色的漩渦在涌動,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邪魅的笑意,極快地掠過他緊抿的唇角。
接着,他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托住了她的背和膝彎,再一次將她穩穩地抱了起來!這一次,他的動作似乎比方才……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刻意?
身體驟然懸空,再次落入那個帶着冷冽鬆香卻又無比堅實的懷抱。李宸依的臉頰緊緊貼着他微涼的錦緞衣料,清晰地聽到他胸腔裏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震得她耳膜發麻。巨大的羞窘和一種莫名的心悸讓她無地自容,只能鴕鳥般地把滾燙的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再也不敢抬起來。
頭頂上方,傳來上官軒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某種……掌控一切的篤定。
“現在知道害羞了?”
他抱着她,腳步沉穩地走向床邊,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李宸依狂跳的心尖上。
“晚了。”
上官軒露出邪魅的笑容。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李宸依的心聲在空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