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你怎麼來了？”
齊天是大房國公夫人院中的小廝，平日無事是不會來三房院裏的，不知道今日爲何……
齊天垂眸，恭敬道：“三夫人的侄女來了，人已經接到院子裏了。”
三夫人訝然，她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齊天，他可是大房的人，怎麼會去爲她接侄女。
等等？
林稚月是什麼時候來的京城？
齊天見三夫人這個樣子，言簡意賅的解釋：“前段時間三夫人向國公夫人提了一嘴要接老家侄女到府中小住，夫人估摸着從濟南來京城也就這幾日，便讓奴才留意一下，把人安穩接來。”
三夫人愣了愣，她好像是提過一嘴。
自己的這個侄女家中出了那樣的事，她派人回去吊唁之時，便想着林稚月家裏已經沒有親人，就想着把她接到京城中照顧。
沒想到這個侄女起先沒回應她的好意，腳程卻快，自己個來了京城。
“多謝你了。”
三夫人頷首，理了理衣裳，讓人把林稚月帶了進來。
林稚月深吸一口氣，垂眸斂衽，邁着端莊的步子，隨着引路的丫鬟走進了錦瑟院的正廳。
廳內布置典雅，熏香嫋嫋。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錦繡華服的婦人，約莫四十年紀，容貌保養得宜，眉宇間帶着幾分養尊處優的疏離與精明。
這就是她的姨母，國公府的三夫人柳氏。
林稚月依着規矩，上前幾步，盈盈下拜，聲音清柔卻帶着一絲長途勞頓後的沙啞：“侄女林稚月，拜見姨母。”
她抬起頭，露出了完整的面容。
三夫人柳氏原本帶着程式化笑容的臉，在看清林稚月容貌的瞬間，表情幾不可察地一僵，隨即倒吸了一口涼氣，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豔。
眼前的少女，雖穿着一身素淨的月白裙衫，未施粉黛，發間也只簪着一朵小小的白絨花，以示孝期。
可偏偏是這極致的素淡，更襯得她肌膚瑩白如玉，眉眼如畫，一雙眸子清澈如水。
卻又因連日來的變故蒙着一層淡淡的輕愁，鼻梁挺秀，唇不點而朱。
她身姿纖細，站在那裏，如同一株雨後新荷，清麗絕倫，我見猶憐。
那份美麗，帶着一種沖擊力，幾乎讓人移不開眼。
柳氏迅速壓下心中的波瀾，臉上瞬間堆滿了恰到好處的憐惜與悲痛。
她起身快步上前，不着痕跡地拉過林稚月微涼的手，輕輕拍撫着，語氣充滿了疼惜：“好月兒，快起來，讓姨母好好看看……唉，真是苦了你了！”
她眼圈說紅就紅，聲音也帶上了哽咽，“誰能想到，天降橫禍，那殺千刀的山賊作亂，竟……竟害得妹妹和妹夫他們……唉，真是老天無眼啊。”
說着，她抽出袖中的帕子，裝模作樣地按了按眼角，仿佛真的傷心欲絕。
林稚月安靜地任由她拉着，低眉順眼，心中卻是一片清明雪亮。
姨母和母親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外祖母當年是給外祖父做續弦。
外祖母在姨母八歲的時候才進門，等到生下母親之時，姨母已經九歲了。
姐妹二人的年齡差的大，等到姨母出嫁時，母親才七八歲，所以二人的感情不甚親厚。
自從半年前，她家中突遭巨變，一夥流竄的山賊闖入濟南家中。
父母皆不幸喪命於賊人刀下，而她因爲恰好去書院而躲過一劫。
那段日子，天仿佛都塌了，她強忍着撕心裂肺的悲痛，幾乎是憑借着一股意志力，才勉強支撐着辦完了父母的喪事。
然而，樹倒猢猻散，屍骨未寒，家中那些所謂的叔伯便露出了猙獰的嘴臉，開始盤算着侵吞她父母留下的家產。
也正是在那時，這位遠在京城 多年未曾聯系的姨母，派人回來吊唁。
她這才知道，母親口中這位早年嫁得好的姐姐，竟是成了國公府的三夫人。
她的伯母更是狠毒，爲了名正言順地占有家產。
竟盤算着將她強嫁給那個遊手好閒，不學無術的表哥。
那晚，她無意中偷聽到伯母與表哥的密謀。
心驚膽戰之下，知道那個家已無她的容身之處。
她立刻想起了前來吊唁的那個丫鬟，曾私下轉達過姨母的話。
說是若她在濟南過得不好，可去京城投奔她，國公府總能給她一口飯吃，護她周全。
她知道姨母只是客氣客氣，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尷尬。
但當時走投無路，林稚月實在沒辦法，只能當機立斷，連夜收拾了細軟，帶着忠仆巧慧，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濟南。
她來得突然，行程倉促，並未提前告知，也難怪今日三夫人見到她被接來，會如此意外。
她微微屈膝，聲音依舊柔順，帶着恰到好處的哀戚：“勞姨母掛心，是侄女不孝，未能承歡父母膝下……父母去了，我便大病了一場，曾想起外祖父說過，姨母嫁入高門，多年未見，心中很是哀痛。侄女幼時見姨母回來爲外祖父奔喪，心中一直記掛着姨母，如今濟南中已無親人，幸好有姨母惦記……”
林稚月知道柳氏和母親的關系並不是很好，便只能拿已逝的外祖父勾起一點姨母的思念。
果然。
“說的什麼傻話。” 柳氏立刻嗔怪道，拉着她的手更緊了些，“你既來了，就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姨母定會好生照顧你，斷不會讓你再受委屈。”
她從出嫁以後便少回家，再次回家已經是在父親的葬禮上，這一直是柳氏心中的一根刺。
柳氏的語氣柔柔，目光卻再次快速地從林稚月驚人的美貌上掃過，心中念頭飛轉。
自己的這個外甥女的樣貌倒是真的不錯，就連在府裏的那些貴小姐都比不上。
且她這身氣度，絲毫不像是一個鄉下來的丫頭。
她之所以能高嫁到國公府，是因爲嫁的是三房庶子。
庶子娶妻，所以不那麼注重門第。
而她嫁到國公府之後，只生下了兩個女兒，沒有生下男孩。
她便只能提拔了手下的姨娘，不過好在徐姨娘的肚子爭氣，一舉得男。
徐姨娘所出的陸祁連也是三房唯一的一個兒子，在十年前被記在了柳氏的名下，成了三房的唯一嫡子。
只是，徐姨娘近年來的野心越發大。
雖是個姨娘，可畢竟是陸祁連的生母，下人也高看她幾分。
這就導致三夫人的心理極其不平衡，早知道當日就應該殺了徐姨娘以絕後患。
三夫人的美眸微眯，眼角泛起的皺紋已暗示她不再年輕。
一個不再年輕且沒有親生兒子的女人，以後會怎麼樣還不知道……
徐姨娘此人做小伏低，心計極深，現如今陸祁連已經大了，馬上就要娶妻生子。
若是事事都有徐姨娘插一手，那她的地位真的岌岌可危。
思來想去，只有在陸祁連的身邊安排自己人，才是最好的選擇。
而論親疏，有誰能比眼前的林稚月更好呢。
想到這裏，柳氏的眼神深了幾分，臉上也多了幾分真切的熱愛。
“俏雲，嬌雲，帶表姑娘去岐涑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