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村這兩天那是熱鬧非凡。
因爲蘇家那個最受寵的二閨女蘇婉,要在城裏當工人了!
王桂花那個大喇叭,恨不得在村口架個廣播站,見人就說:
“哎喲,我家婉婉那就是天生的富貴命!紡織廠啊!那可是大廠!”
“不像某些掃把星,嫁給個瘸子,這輩子也就只能在土裏刨食了!”
此時,蘇家院子裏。
蘇婉正穿着一身的確良的新衣裳,對着鏡子照來照去。
那衣裳是大紅色的,上面印着大牡丹花,俗氣得要命,但在現在看來那就是時髦。
趙文像個哈巴狗一樣圍在她身邊,滿臉堆笑。
“婉婉,你這一進廠,咱們就是雙職工家庭了,以後在縣城也是有頭有臉的。”
“那當然。”蘇婉得意地揚起下巴,“我可是找了關系的,聽說還要考什麼文化課,對我來說那不是小菜一碟?”
她重生一回,雖然上輩子也沒啥文化,但這幾天死記硬背了幾句語錄,覺得自己穩了。
就在這時,蘇曼背着背簍推門進來了。
她是來接孩子的。
昨天蕭一諾帶着弟弟妹妹回姥姥家(雖然也沒血緣)幫忙幹活,被王桂花扣下了,說是讓幹完活再走。
“喲,這不是團長夫人嗎?”
蘇婉陰陽怪氣地轉過身,“怎麼?那一身窮酸味還沒洗幹淨呢?”
“聽說你去縣城了?不會是去要飯了吧?”
蘇曼連眼皮都沒抬,徑直走到牆角,把正在劈柴的蕭一諾拉起來。
三個孩子臉上都蹭得黑乎乎的,手也被凍得通紅。
蘇曼心裏的火蹭地一下就上來了。
“王桂花,你把烈士遺孤當奴隸使喚,這事兒要是讓婦聯知道了,你這婦女主任還想不想幹了?”
王桂花正嗑着瓜子,聽到這話,瓜子皮差點卡嗓子裏。
“你個死丫頭片子!嚇唬誰呢?我這是鍛煉他們!”
“鍛煉?”蘇曼冷笑,“那你怎麼不鍛煉鍛煉你那個廢物閨女?”
“對了,聽說蘇婉要去紡織廠面試?”
蘇婉一聽這個,立馬來了精神,挺起胸脯。
“怎麼?羨慕了?嫉妒了?”
“蘇曼,這就是命!我是吃商品糧的命,你就是個泥腿子的命!”
“這名額可是只有這一個,你就算現在去求,也沒用了!”
蘇曼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沒忍住,笑出了聲。
“是嗎?那就祝你,馬到成功。”
她拍了拍蕭一諾身上的土,“走,回家吃肉!”
蘇婉看着蘇曼那淡定的背影,心裏莫名有點發慌。
但這死丫頭肯定是在裝腔作勢!
紡織廠招工面試定在三天後。
這一天,縣紡織廠的大會議室裏坐滿了人。
除了廠裏的領導,還特意請來了縣裏的幾個文化幹事當評委。
蘇婉排在第五個。
她昂首挺胸地走進去,張口就是一頓語錄背誦,聲音尖細,聽得評委們直皺眉。
“蘇婉同志,我們要招的是宣傳幹事,需要有一定的繪畫和寫作能力。”
廠長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敲了敲桌子,“你帶作品了嗎?”
“帶了帶了!”
蘇婉趕緊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畫紙。
上面畫着幾個工人在幹活,比例嚴重失調,人比機器還大,而且配色大紅大綠,看着就扎眼。
“這就是我對咱們廠未來的構想!紅紅火火!”蘇婉還在那自我陶醉。
幾個評委互相看了一眼,都在憋笑。
這哪裏是宣傳畫,這簡直是年畫娃娃下鄉。
“行了,先下去等通知吧。”廠長揮揮手,一臉的興致缺缺。
蘇婉有點懵,這反應不對啊?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清脆的報告聲。
“下一位,蘇曼。”
蘇婉猛地回頭,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只見蘇曼穿着一身洗得發白卻熨燙得極其平整的舊軍裝上衣(改自蕭北辰的),下面是一條黑色長褲。
雖然樸素,但顯得整個人幹練、精神,那種精氣神一下子就把穿着大紅花的蘇婉給比成了村姑。
“各位領導好。”
蘇曼落落大方地走上台,把手裏的畫稿遞了上去。
“這是我爲咱們廠新產品設計的宣傳海報草圖。”
廠長接過畫稿,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瞬間亮了。
畫稿上,是一個穿着工裝的女工側影,線條流暢簡潔,眼神堅毅。
背景不是堆砌的機器,而是用極具現代感的幾何線條勾勒出的紡織紋理。
旁邊還配了一句廣告語:“經緯之間,織造大國榮光。”
既有這個時代的政治覺悟,又有一種讓人眼前一亮的高級審美!
“好!好一個經緯之間!”
廠長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這就是我們要找的感覺!”
“這字也是你寫的?這鋼筆字,有風骨!”
蘇曼謙虛地笑了笑:“練過幾年,獻醜了。”
她在現代可是拿過設計大獎的,這種降維打擊,簡直不要太輕鬆。
這時候,蘇婉在下面坐不住了。
“廠長!我不服!她是走後門的!”
蘇婉跳起來指着蘇曼,“她就是個初中畢業的村姑,哪會畫畫?這肯定是她抄的!”
“而且她作風不正!剛結婚就出來拋頭露面!”
會議室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廠長臉色一沉,看着蘇曼:“蘇曼同志,你有介紹信嗎?”
蘇曼不慌不忙地從兜裏掏出那張陳老寫的條子,遞了過去。
“這是我的推薦信。”
廠長接過來一看,手都抖了一下。
那上面那熟悉的字跡,還有落款那個鮮紅的私章……
這是陳老爺子的親筆信!
這老爺子可是老革命,退下來後誰的面子都不給,居然親自給這小姑娘寫推薦信?
這哪裏是走後門,這是通天的大路啊!
廠長立馬站了起來,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
“蘇曼同志,不用解釋了!我們要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才!”
“我宣布,這次宣傳幹事的名額,歸蘇曼同志所有!”
“至於某些同志……”廠長冷冷地掃了蘇婉一眼,“不僅業務能力差,還喜歡造謠生事!保安,把她請出去!”
蘇婉像個被抽了骨頭的癩皮狗,被保安架着往外拖。
她死死盯着台上光芒萬丈的蘇曼,滿眼的不可置信。
爲什麼?
明明她是重生的,明明她是主角,爲什麼每一次都會輸給這個炮灰堂姐?
蘇曼站在台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蘇婉狼狽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想要搶我的東西?
下輩子吧。
面試結束,蘇曼拿着入職通知書走出廠門口。
正是下班的點,廠門口人來人往。
突然,一陣清脆的車鈴聲響起。
“叮鈴鈴——”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只見蕭北辰騎着一輛嶄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車,停在了廠門口。
他穿着那件蘇曼給他補過的軍大衣,身姿挺拔如鬆,那張冷峻剛毅的臉在夕陽下帥得讓人腿軟。
尤其是那一雙大長腿,支在地上,簡直就是行走的荷爾蒙。
“媳婦,下班了?”
他這一聲喊,低沉又有磁性,周圍的女工都看直了眼。
蘇曼心裏那個美啊,這男人,太給長臉了!
她快步跑過去,熟練地跳上自行車後座,伸手摟住了他精瘦的腰。
“蕭團長,接駕來遲,該當何罪?”
“回家罰跪搓衣板,行了吧?”
蕭北辰嘴角上揚,腳下一蹬,自行車像一陣風一樣沖了出去。
留下一地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還有還沒走遠、氣得要把牙咬碎的蘇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