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國名聲在外的美人姬朱進城,北國百姓無一不想一睹芳容的。可惜姬朱娘子的馬車密不透風,連個裙角都沒有露出來,難免更讓人浮想聯翩。

街邊的一處茶樓,二樓臨街的雅間憑着一位綠衣女子。身後的丫鬟輕輕遞上一盞茶,被她推開了。

“不喝。”她慵懶道。

丫鬟望出窗外,瞟了一眼姬朱的馬車,不屑道:“什麼南國美人,連面都不敢露,恐怕是太醜了的緣故吧。哪裏及得上咱們娘子,是都城公認的北國美人呢!”

“住嘴。”綠衣娘子嗔怪,“你知道什麼,南國民風保守,女子是不能隨意露面的。哪像我們北國,多好看的女子都天天在外面露臉,活活讓人給瞧膩了,遠不及南國女子那麼精貴。再說了,我這北國美人的頭銜算什麼,她南國美人的稱號可是南國皇帝封的,我——我不過是衆人茶餘飯後閒來無事擬的一個綽號罷了,也配與她去比,讓人聽了,也不怕笑話。再說如今她來了,這北國美人的頭銜也該易主了,哪裏還輪得上我。”

話雖然說得好聽,可語氣裏怎麼都掩不住一股酸味兒。

丫鬟嘟了嘟嘴,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笑起來:“娘子杞人憂天了,若她是個真正的大美人,三殿下怎麼不陪着進城?大概是因爲她太醜了,所以不想與她爲伍,提早進城回府去了。”

綠衣娘子探頭找了一圈,果然沒找到陳慕秦,嘴角終於微微往上翹:“那還等什麼,咱們去找三舅舅去。南國多好玩,肯定有許多趣事。”

“是呢是呢,三殿下總是最歡喜娘子你的了。”丫鬟終於拍對了馬屁,忙不迭地扶着主子離開了茶樓。

而姬朱,還在擔心着自己接下來會被送到哪裏去。

馬車緩緩地沿着都城的主道一路駛往北國王宮,喧鬧聲在漸漸遠離,姬朱輕輕撩開車簾偷看了一眼,原來已經進了王宮。北國國力雄厚,連王宮都建造地巍峨雄壯,無數樓閣大殿由凌空的廊橋連接,可以不沾地而行走於各個宮殿。整座王宮依山而建,因爲山勢起伏更顯得氣勢磅礴,殿與殿之間有時險象環生,有時又柳暗花明。抬眼望去,殿海浩渺,仿佛將小小的人淹沒於其中了。

“南國美人到——”內官尖利的嗓子朝天喊道,很快就有宮人掀開車簾請她下車。

“美人,請下車吧。皇上與文武百官都等着美人您呢!”

姬朱緊張地握緊膝上的裙擺,並沒有起身。

“美人?”宮人見她沒有動彈,各自相看了一眼,便上了馬車來扶她。

姬朱渾身一緊:“別碰我。”

宮人們面面相覷,只好退出馬車,等姬朱自己下來。

姬朱拍了拍胸口,長長籲了口氣。該來的逃不掉,她連匪徒的刀劍都奪過來了,還怕那些文武百官會吃人不成?定了定驚,她方起身走下馬車。

天域殿是北國皇帝議朝的地方,此刻就在姬朱的腳下。宮人引路,她隨之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往上邁,跪在兩邊的百官都不敢抬頭去看。終於到了正殿,宮人退避兩側,她一個人邁進了高大的門檻,站在了北國皇帝以及朝臣的衆目睽睽之下。

“南國美人無禮,見到我國聖上,爲何不脫了幕蘺?”不知誰脫口指責道。

南國進獻美人,這是一場政治戲,姬朱本來就做好準備不拿任何感情做賭注。可是,這北國的官員實在太欺人,她連天域殿的地都沒站穩呢,便來強加指責她的不是。今日她若被打壓了,那就是整個南國丟了臉面。好吧,即使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但此刻好歹是撐着南國的臉面來的,打她就等於打南國臉,打南國臉就是打她臉!

她筆直的身體被罩在長長的幕蘺之下,只露出裙擺上一些細碎的花紋。隱隱約約的姿容宛若霧中牡丹,讓人看不真切。

那官員的話才落,別的人就像是說好的那樣,也開始高聲議論起來。南國美人爲何不脫幕蘺,這是對我北國皇帝的大不敬,既然是大不敬,那就該拖出去砍了,以儆效尤。

姬朱笑在心裏,這些人心底裏是在擔心他們的皇帝陛下會因爲南國美人的美貌而耽於益樂不思政務吧?說不定在他們心裏,南國美人就是南國施的美人計,用來瓦解北國皇族的。可惜,這些猜測在她的面貌公之於衆那天,就會不攻自破了。

“嗬嗬……”議論之間,她突然笑出了聲,“這位大人,究竟是想讓我脫了幕蘺向你們皇帝行禮,還是想讓我脫了幕蘺好一睹我的芳容?”

“一派胡言,本官不屑美色。”那官員怒道。

“嘖,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大人何必自恃清高。再則,大人的言下之意,是你們的皇帝偏愛美色了?”姬朱淡淡地道。

“你……”那官員被噎住了。

姬朱朝北國皇帝的方向軟軟行禮,又說道:“請皇上贖罪,小女子本就一介南國草民,不知北國的宮廷禮儀。而我南國的規矩,想必皇上也有所耳聞,凡窺見了女子相貌者,該女子就要嫁給對方。若小女子在殿上脫下幕蘺,窺見我相貌者成百,試問皇上,要將小女子嫁給誰?”

“無恥,無恥!”那官員垂足頓胸,“我北國民風開放,也未見女子像你這般大膽的。你,你南國小麗,居然敢如此無恥。皇上——以老臣之見,南國女子向來矜持溫婉,這女子定是南國用來糊弄皇上的,她一定不是南國美人。”

“我的確不是南國美人啊。”姬朱笑起來,“皇上信嗎?”

她的眼前有紗簾遮擋,只隱約看到金座上坐着一個男子,並看不清他的樣貌。只聽到他淡淡地說:“信。你既已入了我北國,便是北國美人了。”

“皇上英明。”姬朱立即跪下,給北國皇帝行了個大禮。

那官員非但沒有立即鏟去這個南國美人,反而莫名其妙地助她得了一個“北國美人”的稱號,而且還是皇帝金口欽封的。衆所周知,北國美人的稱呼早已名花有主,正是春華長公主的親外孫女兒羅歸燕,怎麼這個南國美人一來,連面都不露,就輕而易舉地把人家飯碗給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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