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的血腥味在黎明前的晨霧裏淡去，林玄站在山坳口，看着老周背着還未痊愈的阿力，帶着小石頭鑽進東側的密林。他指尖捏着半塊磨平的靈晶——這是他們僅剩的盤纏，被他硬塞給了老周。
“玄哥，我們在青風鎮等你，記得來尋我們！”小石頭的聲音帶着哭腔，被晨風吹得七零八落。
林玄沒回頭，只是抬手揮了揮。他知道這是最好的安排，李玄通和柳三娘的追殺不會善罷甘休，他帶着三個拖油瓶，既護不住他們，也會拖累自己尋找道碎片的腳步。昨夜融合木屬性道碎片後，天命錨的指引愈發清晰，下一枚道碎片在無妄城百裏外的落霞山脈，而山村是前往山脈的必經之路。
他換了身從張胖子儲物袋裏翻出的灰布短褂，遮住了眉心天命錨偶爾外泄的金光，又用木屬性玄力催生了幾片寬大的樹葉，揉碎了抹在臉上，遮住了原本清秀的輪廓，看起來就像個尋常的散修商販。做完這一切，他才朝着山下的官道走去。
官道旁的野草長到半人高，偶爾能看到被玄力轟碎的路標，還有散落的破舊包裹——顯然是過往商隊被劫後的痕跡。林玄腳步輕快，木屬性玄力在腳下流轉，踩在草葉上幾乎沒有聲響，這是他新掌握的“踏葉步”，雖不如瞬移迅猛，卻勝在隱蔽。
走了約莫三個時辰，前方出現了嫋嫋炊煙。那是個依山而建的小山村，村口豎着塊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刻着“石窪村”三個字，字跡被風雨侵蝕得有些模糊。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孩童正圍着一只土狗打鬧，遠遠看到林玄，都停下動作，怯生生地躲到樹後，探出腦袋打量他。
林玄放緩腳步，從儲物袋裏摸出顆在亂葬崗撿的野果——木屬性道碎片催生的，比尋常野果大了一圈，紅得誘人。他把野果放在石頭上，對着樹後的孩童笑了笑，沒說話，轉身朝着村裏走去。身後傳來孩童們爭搶野果的嬉笑聲，讓這壓抑的山村多了幾分生氣。
村裏的房屋大多是土坯牆，屋頂蓋着茅草，不少房屋的牆皮已經剝落，露出裏面的黃土。街上行人不多，大多是面黃肌瘦的村民，看到林玄這個生面孔，眼神裏都帶着警惕。林玄找了個坐在門檻上抽旱煙的老者，拱了拱手：“老丈，晚輩是路過的散修，想在村裏歇腳，換點吃食，不知可有農戶願意收留？”
老者渾濁的眼睛打量了他半晌，吐出個煙圈：“外來的修士？還是別留了，這村子不太平。”
“哦？此話怎講？”林玄順勢坐在老者旁邊的石階上，指尖悄悄凝聚起一絲木屬性玄力，探入旁邊枯萎的雜草中。雜草瞬間抽出嫩芽，老者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還能有啥？”老者嘆了口氣，煙杆在鞋底上磕了磕，“左邊是‘天道閣’，右邊是‘碎道盟’，兩頭惡狼盯着，這日子沒法過了。”他指了指村東頭，“看到那片空地基沒？上個月還是王寡婦家的房子，天道閣來收‘護村費’，王寡婦拿不出靈晶，房子被一把火燒了，人也被他們帶走了，說是去礦洞‘抵債’。”
林玄順着老者的手指看去，村東頭果然有片焦黑的空地，斷壁殘垣間還能看到未燒盡的木頭。“護村費？”
“可不是嘛。”老者的聲音壓低了些，“每月初一收，每戶要交五斤糧食，或者半塊下品靈晶。說是收了錢就護着村子不受魔染獸侵擾，可上個月魔染鼠竄進村裏，咬死了李家的娃，天道閣的人影子都沒見着。”
正說着，村西頭突然傳來一陣喧譁，伴隨着馬蹄聲和呵斥聲。老者臉色一變，趕緊把林玄往屋裏推：“快躲躲！碎道盟的人來了！這些人比天道閣還狠，搶東西不說，還抓人去當壯丁！”
林玄沒動，只是站起身，朝着村西頭望去。只見五個穿着黑衣的修士騎着高頭大馬，正沿着村道疾馳，爲首的是個臉上帶疤的漢子，腰間掛着碎道盟的黑牌，手裏揮舞着鞭子，抽打着路邊躲閃不及的村民。
“都給老子滾出來！”疤臉漢子的聲音粗嘎難聽，“奉柳三娘首領之命，征收‘反天道閣軍費’，每戶交十斤糧食，或者一塊下品靈晶！不交的，男的拉去修據點，女的……嘿嘿，送去給兄弟們樂呵樂呵！”
村民們嚇得臉色慘白，紛紛躲進屋裏，關緊了門窗。有個老婆婆抱着懷裏的孩子，跑得慢了些，被疤臉漢子的鞭子抽中了後背，“哎喲”一聲摔倒在地，孩子嚇得哇哇大哭。疤臉漢子勒住馬，居高臨下地看着老婆婆，眼神猥瑣：“老東西，不交錢就把孩子留下，正好給我當墊腳的。”
林玄的指尖微微收緊，木屬性玄力在掌心凝聚。他想起了三年前，母親爲了護着他，被天道閣修士的鞭子抽得遍體鱗傷的模樣。但他沒有立刻出手——他現在的目標是道碎片，沒必要爲了一個陌生的山村，暴露自己的實力。
就在這時，村東頭傳來了清脆的鍾聲。老者眼睛一亮：“是天道閣的人來了！”
只見四個穿着青色道袍的修士快步走來，爲首的是個白面修士，手裏拿着個羅盤，臉上帶着倨傲的神色。“放肆！碎道盟的妖人，竟敢在天道閣的地界上作亂！”
疤臉漢子看到白面修士，不僅沒怕，反而笑了：“是陳執事啊，怎麼？這石窪村啥時候成你們天道閣的地界了？”他指了指地上的老婆婆，“我征收軍費，關你們屁事？”
陳執事臉色一沉：“此村已繳納本月護村費，受天道閣庇護。你等速速離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林玄在一旁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看得清楚，陳執事的目光掃過老婆婆懷裏的孩子時，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那孩子的眉心有淡淡的靈氣波動，顯然是個有修行天賦的好苗子。
“不客氣？老子倒要看看你怎麼個不客氣法！”疤臉漢子從馬背上跳下來，抽出腰間的鬼頭刀，“兄弟們，給我上！把這些天道閣的僞君子砍了！”
碎道盟的修士立刻圍了上去，與天道閣的修士打了起來。玄力碰撞的聲音響徹山村，村民們躲在屋裏，嚇得瑟瑟發抖。林玄趁機走到老婆婆身邊，把她和孩子扶起來，又用木屬性玄力在她後背的傷口上抹了一下。溫熱的玄力滲入，老婆婆的疼痛瞬間減輕了不少。
“多謝仙師，多謝仙師。”老婆婆對着林玄連連磕頭。
林玄搖了搖頭，示意她趕緊躲起來。他則退到一棵大樹後，冷眼旁觀着這場“正邪之爭”。天道閣的陳執事修爲最高，是引氣六層，碎道盟的疤臉漢子也是引氣六層，兩人打得難解難分。陳執事的玄力是正統的道家玄力，招式規整，卻處處留手；疤臉漢子的刀法狠辣，招招致命，卻也時不時看向村東頭的方向，像是在提防什麼。
打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疤臉漢子突然虛晃一招，跳出戰圈：“陳執事，今天算你厲害，老子改日再跟你算賬！”說着手下的修士，轉身就往村外跑。
陳執事沒有去追，只是整理了一下道袍，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他朝着村民們喊道：“諸位鄉親，莫怕！天道閣已將妖人擊退，爾等可安心生活。不過——”他話鋒一轉，“碎道盟此次來襲，可見護村之事刻不容緩。下月起，護村費加倍，每戶繳納十斤糧食，或一塊下品靈晶。”
村民們瞬間炸開了鍋，有人鼓起勇氣喊道：“陳執事，我們實在交不起啊！”
“交不起？”陳執事臉色一冷，“不交護村費，下次碎道盟再來，天道閣可不會出手相救。況且，”他的目光落在老婆婆懷裏的孩子身上，“此子有修行天賦，可入天道閣外門修行，也算給你們家謀個出路。從今往後，他的護村費就免了。”
老婆婆臉色大變，抱着孩子往後退：“不行！我不能讓我的孫子去天道閣！”她看向林玄藏身的大樹，眼神裏充滿了哀求。
林玄深吸一口氣，從樹後走了出來。他沒有看陳執事，而是走到老婆婆身邊，輕聲說：“把孩子給我。”
陳執事皺了皺眉：“你是什麼人？竟敢插手天道閣的事？”
林玄抬起頭，臉上的樹葉汁液已經被風吹幹，露出原本的面容。他的眼神平靜，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個路過的修士。”他指了指陳執事，“你不是要收護村費嗎？我替他們交。”
他從儲物袋裏摸出十塊下品靈晶，放在旁邊的石磨上：“這是全村的護村費，夠了嗎？”
陳執事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普通的散修，竟然這麼有錢。但他還是故作矜持：“你既替他們繳納，也算積德行善。不過此子的天賦難得，入天道閣修行，是他的福氣。”
“福氣？”林玄笑了，“三年前，無妄城地底礦洞，有對夫婦因爲半張靈晶券，被天道閣的修士殺了。他們的孩子，也有修行天賦，卻成了礦奴，三年修爲停滯不前。你說，這也是福氣嗎？”
陳執事的臉色瞬間變了：“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那個孩子。”林玄的指尖凝聚起金空雙屬性刃氣，無形的刃氣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冰冷，“現在，你還覺得這是福氣嗎？”
陳執事嚇得連連後退，他能感受到林玄身上散發出的恐怖氣息——那是引氣四層巔峰的修爲，而且還掌握着罕見的空間屬性能力。“你、你別胡來！我是天道閣的執事，你殺了我，天道閣不會放過你的！”
“我從來沒怕過天道閣。”林玄的刃氣朝着石磨揮去，“咔嚓”一聲，石磨被切成了兩半，十塊靈晶散落在地上。“帶着你的人，滾。下次再敢來這裏收‘護村費’，我不介意讓你變成這石磨的下場。”
陳執事哪裏還敢多話，帶着手下的修士，頭也不回地跑了。
村民們紛紛從屋裏出來，圍着林玄連連道謝。老婆婆抱着孩子，跪在地上，要給林玄磕頭，被林玄扶了起來。“仙師，您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
林玄搖了搖頭，把地上的靈晶撿起來，分給村民們：“這些靈晶，你們拿着，買點糧食和藥品。”他又看向老婆婆懷裏的孩子，“這孩子的天賦不錯，別讓他卷入這些紛爭，好好培養。”
老者走到林玄身邊，嘆了口氣：“仙師，您救得了我們一時，救不了我們一世啊。天道閣和碎道盟，就像兩座大山，壓得我們喘不過氣。”
林玄沉默了。他想起了老周、阿力和小石頭，想起了礦洞裏那些慘死的礦奴，想起了石窪村這些面黃肌瘦的村民。天道閣打着“正道”的旗號，行壓迫之實；碎道盟舉着“反壓迫”的幌子，做着掠奪的勾當。這世上的苦難，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
“大山，也不是不能移的。”林玄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只要有人敢去推，總有一天，能把山推倒。”
當天傍晚，林玄在村裏的破廟裏歇腳。老婆婆給她送來了熱騰騰的紅薯粥和幾個麥餅，還有一床破舊的棉被。林玄吃完粥，坐在廟門口的石階上，看着天上的星星。眉心的天命錨微微發燙，指引着落霞山脈的方向。
他想起了白天陳執事和疤臉漢子的嘴臉，想起了村民們絕望的眼神。他不再是那個只想在礦洞裏苟活的林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