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維輕輕一笑，“爸，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智慧呢。”
“讓你當參謀還有點屈才了。”
陸世封打了兒子一下，“你懂什麼？這都是你爸幾十年生活總結出來的經驗。”
“還有，你媽天天念叨着孫子，你可給我爭點氣。”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柳依透過說話的陸家父子看向進站口，一雙眼睛看似無畏，但是有點點期待，還有埋藏在深處的無助。
尤其是看到公公婆婆都在叮囑陸維的時候，那種無助漸漸占據了情緒的制高點。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昨天回家的時候提前叮囑了不讓她爸來送。
他今天不休息，來送她的話還要請假。
但是看不見他，總會覺得心裏不舒服。
周圍都是家人噓寒問暖的聲音，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有的時候她會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但她控制不住，心裏委屈的想要哭出來。
“好了，時間快到了，你們上車吧。”
鄭書雲一看表，只剩五分鍾了。
陸維拿着他們兩個人的行李，護着柳依上車。
柳依最後看了眼空無一人的進站口，抓着扶手上了車。
“依依，依依……”
聽到熟悉的聲音柳依仿佛早就準備好似得從火車上跳了下來。
頭也不回的往後跑，奔向屬於她自己的家人。
柳建國氣還沒有喘勻，頭發被風吹得凌亂，額角還能看到幾滴晶瑩的汗珠。
“爸，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不讓你送我嗎？”
柳依撅着嘴，嘴裏是抱怨，但是眼睛裏布滿了委屈的星光。
就差一點點她就見不到他了，爸爸爲什麼不早點來？
“爸應該早點來的，是爸不對，爸看見門口有賣包子的，停下來買了幾個，你拿着路上吃，還有茶葉蛋。”
“坐火車要一天一夜，你不吃東西可不行。”
柳依看着父親頭上的汗水，接過了沉甸甸的包子，“我都帶吃的了，你是不是買包子用了時間，跑過來的啊？”
“你看看你頭上都是汗。”
柳依擦過他頭上的汗水，心裏又甜又酸。
火車的鳴笛聲響起，是最後的催促。
“沒事兒，沒事兒，爸不累，下次爸再早點來啊，你快上去吧。”
“爸，那我走了，你自己在家好好的。”
“你領了工資自己花，不要再給我寄了，我到那邊有工作，能賺錢養活自己，我還能養你呢。”
“行，行，行，爸知道你快上車。”
在爸爸的攙扶下，柳依上了車。
在最後關頭，柳依把羞於啓齒的信塞到了他爸手裏。
“爸，你回家再看，還有張嬸的那一份，你幫我給她。”
“好，爸知道。”
車門緩緩關上，柳依再也看不到他關切和擔憂的眼神。
“依依，你要照顧好自己。”柳建國對着車門發揮手。
他女兒長大了，要離開自己了。
想起小時候，她還總嚷嚷着要自己抱，嫌走路太累，現在也變成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爸，你快回去吧。”一聲清脆的聲音喚醒了他的回憶。
轉頭看去，柳依從窗口把腦袋伸了出來，揚起了大大的笑臉。
“好，你快把頭縮回去，別被壓到了。”
柳建國揮揮手，一直到看不見那輛火車的身影，才轉身離開。
“建國啊，別擔心，孩子們放假就回來了。”
陸世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不知道什麼時候，柳建國眼眶都紅了。
活了幾十年，第一次因爲女兒哭。
“我知道孩子長大了，不能總待在父母身邊。”
柳建國把女兒給的信揣在離心髒最近的口袋裏，慢慢走了出去。
“我不去！”
“媽，我不用去下鄉，求求你了！”
在候車室裏一對母女的吵鬧，迎來衆人的目光，那母女的身邊還有戴着紅袖章的工作人員，沒一個人敢上前。
“柳雲同志，你年齡符合，也沒有工作，你憑什麼不下鄉？”
“下鄉是支援國家建設，你怎麼能自私的只顧着自己？”
“舉報信上說的真沒錯，你自私自利，就應該到最艱苦的地方經受磨練。”
“一會去邊疆的火車來，你不走也得走。”
工作人員義正言辭，直勾勾的盯着她，防止她逃跑。
柳雲這幾天哭的眼睛都腫了，“那是有人要害我。”
那天她被叫到主任辦公室，毫不意外的被開除了，還被主任痛斥了一頓，說她沒有家教，不知廉恥。
她媽在醫院看完胳膊回來還罵她，說她是撒謊精，讓她把私藏的錢拿出來。
她再怎麼解釋自己沒有錢，他們都不信，把所有的零花錢都交上去，他們還把她房間翻了一遍，沒找到錢才罷手。
本以爲事情可以就這麼過去，她可以安心的等着嫁給有爲。
但沒想到比有爲來的更快的是街道辦的工作人員。
他們說收到舉報信，舉報他們家有人符合下鄉條件卻不下鄉。
說她作風不正，撒謊成性，建議把她派到最艱苦的地方。
他們去廠子裏調查直接坐實了她的名聲，要把她派到遙遠的邊疆去，她怎麼反抗都沒用。
“閨女，媽也沒有辦法啊，誰讓你自己做那麼下作的事兒。”
錢招娣一邊心疼她閨女，一邊又帶點怨恨，本來她都要升職了現在也泡湯了。
不過到底是她的親閨女，朝左右鄰居借遍了錢，才給她買了點行李讓她上路。
“雲雲，你好好表現，等有機會，媽一定讓你盡快回城。”
柳建國聽到了母女倆的聲音，往那兒一看就看到了哭的醜醜的柳雲，還是自己閨女好看。
昨天閨女來家的時候說了柳雲做出來的事，還叮囑他別再管二叔一家了，將來他老了話，她會給他養老送終的。
柳建國笑笑答應了，其實他對他弟一家那麼好，不是爲了自己老有所依，而是讓自己閨女有個靠山。
他就生了她一個孩子，要是萬一他出意外，只希望他弟能看在他的份上幫襯着她。
他對他們好，就是想讓他們記住自己的恩情，對自己閨女好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