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屏幕上，那個來自亂碼地址的加密附件，像一個閃爍着幽光的潘多拉魔盒，靜靜地躺在收件箱裏。林未晞的手指懸在鼠標上方，指尖微微發涼。深夜的董事長辦公室，只剩下空調系統低沉的嗡鳴和她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聲。
看，還是不看？
發件人是敵是友？這封郵件是雪中送炭的線索，還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如果是陷阱，目的是什麼？讓她這個新董事長因爲“非法獲取內部信息”而陷入麻煩？還是用虛假信息誤導她的判斷？
無數個念頭在腦海中飛速閃過。但理智告訴她，在目前信息極度匱乏的情況下，任何可能的線索都值得冒險一試。父親留下的這個攤子，水深得超乎想象，循規蹈矩只會讓她寸步難行。
她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移動鼠標，點擊了那個附件。電腦彈出一個密碼輸入框。密碼？她嚐試輸入了父親的生日、自己的生日、公司的成立日，甚至父親常用的英文名縮寫，都提示錯誤。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目光落在了桌角那支父親留下的舊鋼筆上。一個念頭閃過。她試着輸入了父親當年創業時，第一個注冊商標的拼音——“晨曦”。回車。
密碼框消失了，附件成功解密，是一個PDF文檔。林未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文檔內容並非她預想的機密報告或指控信，而是一份看似尋常、卻經過精心標注的財務數據對比表。表格清晰地列出了近兩年來，幾個主要研發項目的預算金額、實際支出金額，以及對應的供應商名稱和采購內容。其中，“光華”項目的幾筆異常支出被用紅色高亮標記了出來。
標記顯示，這幾筆數額巨大的采購，支付給了一家名爲“信達科技”的供應商，采購內容爲“特種復合材料”和“定制化傳感器”。單看采購訂單，似乎並無不妥。但詭異之處在於，旁邊用較小的字體注釋了一行市場參考價：同規格、同品質的材料和元件，從市場上其他幾家可靠供應商采購，成本至少可以降低40%。
巨大的價差像一根刺，扎進了林未晞的眼睛。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效率問題，而是赤裸裸的利益輸送。是誰批準了這些遠高於市場價的采購？資金流向了哪裏？“信達科技”又是什麼來頭？
她立刻打開企業信息查詢系統，輸入“信達科技”。查詢結果顯示，這是一家成立僅三年的貿易公司，注冊資本不高，法人代表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但它的股權結構圖卻像一團亂麻，層層嵌套，似乎在刻意隱藏着什麼。
林未晞將這份PDF文檔加密保存，然後清除了電腦的瀏覽記錄和解密痕跡。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這個神秘的發件人，似乎在她黑暗的前路上，投下了一縷微光，但這縷光卻照出了更深的迷霧。
第二天一早，林未晞召集了“光華”項目組的核心成員，包括剛剛被提拔臨時負責項目協調的趙知遠，召開復盤會議。營銷總監的辭呈已被批準，位置暫時空缺，這讓會議室裏的氣氛有些微妙。
會議開始，原研發副總裁的副手，一位姓劉的技術總監，率先發言，語氣帶着推諉：“林董，這次失利，主要是‘蟄伏’太不講武德，惡意抄襲，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當然，我們在市場敏感度上確實也有不足……”
林未晞安靜地聽着，沒有打斷。直到劉總監說完，她才將目光轉向趙知遠：“趙經理，你的看法呢？”
趙知遠似乎有些緊張，但還是站了起來，打開自己準備的PPT：“林董，各位。我認爲，除了外部因素，我們內部在項目管理和成本控制上存在很大問題。”他調出一張圖表，“比如，在核心材料采購上，我們選擇的‘信達科技’，其報價遠高於市場平均水平，這直接導致了我們BOM（物料清單）成本居高不下，嚴重壓縮了利潤空間。”
“信達科技是經過嚴格篩選的！”劉總監立刻反駁，“他們的材料質量有保障！價格高自然有高的道理！趙經理，你不要不懂裝懂，質疑上面的決策！”
“上面的決策？”林未晞輕輕重復了一句，目光平靜地掃過劉總監，“哪個上面的決策？采購流程難道不需要多方比價和合規審核嗎？”
劉總監一時語塞，臉色漲紅。
林未晞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對趙知遠說：“趙經理，你繼續。除了成本，技術層面呢？”
趙知遠受到鼓勵，語速加快：“技術上，我們被誤導了。過分追求一些不成熟的‘黑科技’噱頭，比如那個耗資巨大卻體驗不佳的AR交互功能，反而忽略了基礎用戶體驗的打磨和核心算法的優化。我懷疑……我們的部分研發方向，可能從一開始就偏離了市場真實需求，甚至……是被人有意引導的。”
“趙知遠！你胡說八道什麼！”劉總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會議室裏的空氣瞬間凝固。趙知遠的話，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千層浪。其他項目成員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林未晞看着激動的劉總監，又看看一臉倔強的趙知遠，心中已然明了。趙知遠的懷疑，與她從神秘郵件中獲取的信息，以及她自己的判斷，不謀而合。
“劉總監，”林未晞的聲音冷了下來，“請注意你的情緒和言辭。現在是項目復盤，目的是找出問題，而不是追究某個人的責任。趙經理提出的疑問，合情合理。”
她頓了頓，環視衆人，語氣不容置疑：“從現在起，‘光華’項目重組。由趙知遠經理暫時全面負責技術復盤和路徑調整，直接向我匯報。項目的所有歷史采購合同、技術評審記錄，封存待查。散會。”
沒有給劉總監再辯解的機會，林未晞直接宣布了決定。她需要快刀斬亂麻，建立起自己的權威，同時保護像趙知遠這樣敢於說真話的人。
會議結束，衆人散去。趙知遠留在最後，走到林未晞面前，欲言又止。
“林董，謝謝您的信任。但是……”他壓低聲音，“劉總監反應這麼激烈，恐怕……‘信達科技’的水很深。我擔心會打草驚蛇。”
林未晞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只管做好技術層面的事，其他的，我來處理。”
趙知遠離開後，林未晞獨自坐在會議室裏。她拿出手機，看着那條神秘的短信和昨晚的加密郵件。這個暗中傳遞消息的人，到底是誰？他/她爲什麼要幫自己？
她嚐試回復那條短信，屏幕上卻顯示“發送失敗”。那個亂碼郵件地址，也如同石沉大海。
然而，就在她準備起身離開時，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一條新的陌生號碼短信，內容更加簡短，卻讓她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
“小心你叔叔。他不是一個人。”
短信下方，附着一張模糊的遠景照片。照片上，她的叔叔林國棟，正在一個私人會所的門口，與一個穿着深色風衣、身形高大的男人握手。那個男人的側臉輪廓，讓林未晞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刺骨的熟悉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