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落剛轉過身,便見秦夫人與馮婉娘手挽着手,款款朝府門走來。
秦夫人又恢復了前兩日那副張揚模樣。
鬢邊斜插兩支赤金點翠簪,流光溢彩,亮得刺眼,生怕旁人不知秦家要飛黃騰達了一般。
目光掃過姜梨落時,她眼底的熱絡瞬間冷卻成冰,那股從前刻意維系的客氣勁兒,此刻蕩然無存。
姜梨落心裏清楚,秦清舟已經高中,秦思悅的伴讀之位也已穩穩到手,秦家自認前程似錦,自然不必再對她假以辭色。
她更不想與秦家人周旋,仿若未見二人,轉身便要往莫離院走去。
“梨落,你可算回來了,我和秦伯母等你許久了!”
馮婉娘快步追了上來,揚了揚手中的錦盒,笑道:
“你瞧,張、李兩家夫人聽聞秦姑娘入選伴讀,特意送了好些貴重物件,秦伯母正與我商議回禮之事,你也過來幫着出出主意!”
她明知姜梨落並不願讓出伴讀,還要張揚秦家的風光,無非是想給姜梨落添堵。
可姜梨落的反應卻讓她大失所望。
她輕輕抽回被馮婉娘攥住的手腕,語氣淡漠如霜:
“與我無關的事,跟我商量什麼?!”
“怎會與你無關!”
秦夫人擰着眉頭上前,目光在姜梨落明豔的裝扮上掃過,愈發不悅:
“這都什麼時辰了才回來?你爹娘去得早,沒人好好教你規矩,日後嫁入我秦家,可萬萬不許再如此!”
說罷,她從袖中掏出一張折得整齊的紙箋,遞到姜梨落面前:
“你也別整日閒逛,我尋思着,過兩日清舟館選高中,定要辦一場體面的燒尾宴。你既是他未來的夫人,這宴席便交給你操辦吧。這是我擬好的賓客名單,你照着去請人便是。”
姜梨落瞥了眼那名單,險些被氣笑。
上面羅列的皆是京中豪門望族,秦家憑什麼能請得動這些人?又哪來的銀子能請得起這些人!?
秦夫人分明是自己請不來,想借姜家的臉面與錢財鋪路,打得真是一手好算盤!
“小妹,你看伯母多信任你,快接下呀!”
馮婉娘故作天真,笑着將名單硬塞進姜梨落手中,篤定她礙於情面,絕不會拒絕秦家的“托付”。
可下一秒,姜梨落的動作卻讓她驚得眼睛都瞪大了兩分。
“刺啦 ——”
清脆的撕裂聲劃破庭院的寧靜,姜梨落竟當着二人的面,將那張名單生生撕成了兩半。
“你們的信任,值幾個錢?”
她冷笑一聲,指尖捻着碎裂的紙片,一點點灑在兩人的發髻上:
“嫂嫂這般熱心幫秦家忙活,何苦來尋我?不如自己操辦,反倒能賣個好人情!”
“姜梨落,你在做什麼!”
秦夫人見自己費盡心思想出的名單毀於一旦,氣得臉色鐵青,重重跺了跺腳,胸口劇烈起伏。
馮婉娘強忍難堪,哽咽道:
“梨落,你怎如此不懂事?秦夫人讓你操辦燒尾宴,乃是給你台階下!你再這般不知進退,日後……”
“日後嫁不出去?”
姜梨落冷冷打斷她的話,眼底笑意涼薄:
“我姜家雖不比從前,卻也足夠養我一世無憂,嫁不嫁又何妨?倒是嫂嫂,我瞧着你,比我更盼着攀附秦家呢!”
“我……”
馮婉娘心頭一慌,臉上的溫婉笑容險些繃不住,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你怎就不明白我的好意?!”
她定了定神,又上前兩步,帶着幾分“苦口婆心”的勸誡:
“梨落,我知道你爲丟了伴讀差事而生氣,可若不是這樣,你怎能與秦公子盡快成婚?如今秦姑娘已然入宮,木已成舟,你何苦再鬧脾氣,傷了你與秦家的情分!秦家如今已今非昔比,劉家、李家那些人家都搶着巴結,你再這般執拗下去,最終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今非昔比?怎麼看出來的!”
姜梨落冷冷彎起嫣紅唇瓣:“燒尾宴辦不了,燒些紙錢我倒是可以。”
“梨落!你,你瘋了!”
馮婉娘心驚地退後了兩步,姜梨落的笑容實在讓她有些害怕。
正想再說些什麼,街道上的馬蹄聲猝然打斷了她的思緒。
秦夫人腳步匆匆跨出府門,語氣難掩激動:“應該是思悅回來了,比我料想的要早些!”
她女兒今日在宮中定是見到了不少貴人,不知道有沒有得到什麼賞賜!
要緊的是她聽聞聖上常去長樂公主那裏,要是被聖上瞧上抬入宮中,她女兒豈不是一步登天!
姜梨落此時也停下了腳步,好整以暇地看向府門的方向。
“嫂嫂,還不快去迎接,晚了可就巴結不上長樂殿下身邊的紅人了!”
馮婉娘嘴角抽搐,不知姜梨落是不是受了刺激,說話辦事真是越來越瘋癲,有時候她真恨不得給她兩巴掌。
可她還要扮演好嫂嫂的角色,只能忍下怒意,嘆氣道:
“你與秦家生了誤會,總要有人在中間周旋,總不能讓你以後後悔!”
說話的功夫,馬車已經到達了偏門。
只是從上面下來的並不是秦思悅,而是一個滿臉焦灼的婢女。
那婢女一眼望見秦夫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夫人,不好了!姑娘她……她……”
聽到“不好了”三個字,秦夫人腦袋“嗡”的一聲,瞪着婢女追問道:
“什麼不好了,思悅怎麼了,她人呢?”
婢女顫抖着指向馬車,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姑娘被長樂殿下打了板子,人已經昏死了過去,現在人在馬車上!夫人,您快給姑娘請大夫,晚了奴婢怕來不及了!”
“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秦夫人頓覺天旋地轉,可想到女兒還在馬車上,強撐着跌跌撞撞沖到了馬車跟前。
掀起車簾,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驚得她三魂都出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