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揣着碎銀子剛溜出角門,就被兩個穿青布短打的漢子堵在巷口。領頭的腰間掛着塊銀質腰牌,上面 “靖安侯府” 四個字在月光下閃着冷光,嚇得她手裏的布包差點掉地上。
“蘇小姐在嗎?我家世子有請。” 漢子說話客客氣氣,眼神卻跟釘子似的釘在她身上。阿阮這才發現,巷子裏不知何時停了輛烏木馬車,車簾縫裏透出的檀香味,跟那日扛走小姐小金庫的沈硯身上的一模一樣。
蘇晚卿正對着銅鏡比劃新買的珠花,聽見動靜從鏡子裏瞥見那抹熟悉的月白身影,手裏的珠釵 “啪” 地掉在妝奩裏。沈硯斜倚在門框上,手裏把玩着串紫檀木珠子,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得她後頸直發麻。
“世子爺大駕光臨,是來送還民女的血汗錢嗎?” 蘇晚卿迅速摸出藏在發髻裏的癢癢粉荷包,指尖悄悄摳開了繩結。
沈硯像是沒瞧見她的小動作,徑直走到桌邊拿起賬本翻了兩頁:“聽說蘇小姐近日手頭拮據,連貼身丫鬟的體己錢都要挪用?” 他抬眼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淺影,“不如去侯府坐坐,咱們算算嫁妝的利息?”
這話正戳在蘇晚卿痛處。她攥着荷包的手緊了緊,心想正好趁此機會探探虛實,便揚聲道:“去就去,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麼花樣!”
侯府馬車比侍郎府的寬敞三倍,軟墊軟得能陷進半個身子。蘇晚卿剛想盤腿坐,就被沈硯用折扇敲了膝蓋:“蘇小姐好歹是待嫁之人,坐要有坐相。”
“跟強盜講規矩?” 她翻了個白眼,故意把腳往他錦靴上蹭了蹭,“世子爺連鑽狗洞的都要搶,還在乎這些虛禮?”
沈硯竟不惱,反而屈指彈了彈她的額頭:“那也要看是誰的狗洞。” 他湊近了些,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比如蘇小姐的,就很有特色。”
馬車猛地顛簸了下,蘇晚卿沒坐穩,結結實實地撞進他懷裏。鼻尖撞上他胸前的玉佩,疼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沈硯伸手扶住她的腰,指腹不經意間擦過她腕間 —— 那裏正戴着遮胎記的銀鐲。
“放開!” 蘇晚卿像被燙到似的彈開,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沈硯慢條斯理地收回手,指尖似乎還殘留着她衣料的觸感:“再鬧,你的小金庫可就要縮水了。”
這話比任何咒語都管用。蘇晚卿立刻正襟危坐,只是眼角餘光總忍不住往他腰間瞟 —— 那裏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沒藏着她的錢袋子。
侯府書房燃着龍涎香,比馬車裏的檀香味霸道得多。沈硯推開暗格取出張宣紙,用鎮紙壓在蘇晚卿面前:“看看,沒意見就按個手印。”
紙上墨跡未幹,三條規矩寫得鐵畫銀鉤:
婚後不得私自逃府;
不得藏私房錢(已充公的除外);
配合侯府應付長輩。
蘇晚卿的手指在 “不得藏私房錢” 幾個字上戳得咚咚響:“沈硯你搶劫啊!哪家規矩管得着媳婦的體己錢?”
“侯府的規矩。” 沈硯端起茶盞抿了口,茶葉在水裏打了個旋,“你若聽話,年底我額外賞你一筆零花錢,數目比你的小金庫多。”
“真的?” 蘇晚卿的眼睛瞬間亮了,活像見了骨頭的小狗,“多少?二十兩?”
沈硯放下茶盞,指節在桌面上輕輕敲着:“你那小金庫統共也就三十五兩七錢,我給你翻倍如何?”
蘇晚卿的呼吸都屏住了。七十多兩!夠她在城外買個帶院子的小宅子,再雇兩個丫鬟伺候了!可轉念一想,這人向來沒安好心,保不齊是畫餅充飢。她故意板起臉:“空口無憑,立字爲據。”
沈硯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說,從筆筒裏抽出支狼毫筆遞過去:“你寫,我籤字。”
蘇晚卿趴在桌上奮筆疾書,生怕他反悔。墨跡暈染開來,把 “若違此約,沈硯當街學狗叫” 幾個字浸得墨黑。沈硯看了竟不生氣,反而笑着添了句 “另加白銀百兩”,然後在末尾落下自己的名字。
“這還差不多。” 蘇晚卿滿意地把紙折成方塊塞進懷裏,忽然想起什麼,“那三條規矩我可沒說都答應。”
“哦?” 沈硯挑眉,“哪條不答應?”
“逃府那條不行。” 蘇晚卿梗着脖子,“我總得回娘家看看吧?”
“可以,提前報備即可。” 沈硯居然很爽快地答應了,“但不能再鑽狗洞,侯府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知道了知道了。” 蘇晚卿不耐煩地擺擺手,心裏卻在盤算:報備?等你批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沈硯忽然起身走到書架前,不知扳動了哪個機括,整面書架緩緩移開,露出後面黑漆漆的暗門。蘇晚卿的眼睛瞬間瞪圓了 —— 那裏面說不定就藏着她的小金庫!
“想進去看看?” 沈硯的聲音帶着戲謔。
“誰、誰稀罕。” 蘇晚卿扭過頭,耳根卻紅了。
暗門裏透出的冷光掃過她的側臉,沈硯忽然伸手,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鬢角:“三日後的婚禮,別耍花樣。”
蘇晚卿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指尖帶着涼意,卻燙得她皮膚發麻。她猛地後退半步,撞在桌腿上:“我、我才不會!”
沈硯看着她慌亂的樣子,眼底閃過絲笑意:“癢癢粉還是收起來吧,那些賓客裏有我外祖父的門生,惹惱了他們,你的零花錢可就沒了。”
蘇晚卿嚇得趕緊摸向荷包,裏面的粉末果然少了小半。這賊居然早就發現了!她氣鼓鼓地把荷包塞進袖袋:“知道了,小氣鬼。”
離開侯府時,月已上中天。蘇晚卿坐在馬車上,摸着懷裏的字據笑得合不攏嘴。沈硯站在府門口看着馬車遠去,手裏捏着枚剛從她鬢角摘下的珠花 —— 正是她從阿阮那裏 “借” 來的碎銀子買的。
“世子爺,真要給她那麼多銀子?” 隨從忍不住問道。
沈硯把珠花扔進腰間的錢袋,裏面叮當作響,正是蘇晚卿的小金庫。他望着馬車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長的笑:“錢嘛,總要花在有趣的地方。”
馬車內,蘇晚卿正對着那紙字據傻笑,忽然發現背面還寫着行小字:“附贈新婚賀禮 —— 癢癢粉兩盒,免得你手癢。”
“沈硯你個大騙子!” 車廂裏傳來蘇晚卿氣炸了的吼聲,驚得路邊的夜貓子 “喵嗚” 一聲躥上了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