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着絳紫色遍地金褙子、滿頭珠翠的豐腴婦人急匆匆撥開人群沖了進來,正是王夫人。
她一眼看到自家兒子鼻青臉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頓時心疼得直抽氣,將兒子一把摟進懷裏心肝肉地哄着。
哄了幾句,王夫人怒目圓睜,視線在人群中一掃,最後定格在抱着安安的趙嵐曦身上。
身邊的家丁早已對她耳語了幾句,但她顯然沒聽完,或是根本不在意,氣勢洶洶地就沖到了趙嵐曦面前。
“好呀!我家二寶不過與你家孩子發生了幾句口角,他便對我兒子大打出手,這還有沒有天理了?!”王夫人指着趙嵐曦,唾沫橫飛。
趙嵐曦緩緩站起身,將安安護在身後,臉上的溫柔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怒意。她身量比王夫人高挑,此刻微微垂眸,自帶一股迫人的氣勢。
“這位夫人,”她聲音清冷,“你兒子張口閉口說我兒子是沒娘的孩子,這就是你說的‘幾句口角’?”
圍觀人群中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看向王家母子的眼神帶上了明顯的鄙夷。
王夫人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但隨即被蠻橫取代:“哼!那又如何?童言無忌!小孩子懂什麼?一看你家這孩子就缺乏管教,竟敢隨意出手打人,看來我兒子罵得也沒錯!”
萬青書院的季夫子見狀,連忙擠到兩人中間,拱手作揖,試圖打圓場:“二位夫人,二位夫人息怒!孩子年紀小,不懂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小孩子年紀小不懂事?”趙嵐曦冷笑一聲,眸光如刀,直刺王夫人,“我看這位夫人年紀不小,也照樣不明事理!”
“你!”王夫人被她當衆嘲諷,氣得臉紅脖子粗,指着趙嵐曦的鼻子罵道,“你這賤人出言不遜!小心讓我夫君治你的罪!”她抬出自家夫君,臉上露出得意之色,“你知不知道我夫君是誰?整個西洲城,可是我家夫君說了算!”
好大的口氣!
趙嵐曦正要反唇相譏,一道低沉冷冽、隱含怒意的男聲,如同冰錐破空,倏然插了進來——
“呵!王夫人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王大人敢不敢治我夫人的罪!”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
一身玄色勁裝、外罩墨色大氅的沈延昭,不知何時已立於人群之外。他面容冷峻,眉峰如刀,周身散發着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
他步履沉穩地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了趙嵐曦和安安身前。
他先是深深看了一眼趙嵐曦,目光在她微紅的眼眶和緊護着安安的姿態上停留一瞬,復雜難言。
隨即,他彎腰,一把將還有些發懵的安安抱了起來,安安下意識地摟住父親的脖子,眼中淚痕未幹,卻已有了依仗的亮光。
沈延昭這才轉身,目光如電,冷冷掃向已然面色大變的王夫人。
王夫人腿一軟,差點當場跪下。她方才只顧着與趙嵐曦爭執,根本沒注意到沈延昭的到來。此刻見到這位皇帝親封的鎮國將軍,哪裏還有半分囂張氣焰?
“將、將軍……”王夫人聲音發顫,慌忙拉着兒子就要下跪,“臣婦有眼不識泰山,不知、不知夫人竟是將軍的妻子,求將軍恕罪!求將軍饒了臣婦吧!”
沈延昭卻看都未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路邊的塵埃。他目光轉向跟在身後的親兵隊長福鬆,聲音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福鬆。”
“小的在!”福鬆立刻挺直腰板。
“辱罵本官的夫人就如同辱罵本官,去給本官查查,我朝律例,辱罵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福鬆聲音洪亮,朗聲背誦:“回將軍!按我朝律法,辱罵朝廷命官,當杖責八十!”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杖責八十,尋常壯漢都未必挨得過,何況王夫人一介女流?
沈延昭眉梢微挑,似乎覺得還不夠:“哦?這麼少?那……”他頓了頓,目光終於落到面如土色的王夫人身上,帶着一絲冰冷的玩味,“辱罵聖上親封的郡主,又該當何罪?”
王夫人渾身一抖,驚恐地看向趙嵐曦。郡、郡主?!
福鬆的聲音再次響起,字字清晰:“回將軍!辱罵皇室宗親,當戴百斤枷,示衆一月,流放三千裏!”
“不……不……”王夫人腿徹底軟了,癱坐在地,連跪都跪不住,面無人色,只會喃喃“饒命”。
沈延昭卻不再理她,轉而看向身旁的趙嵐曦,冷峻的眉眼在轉向她時,下意識地柔和了三分,帶着征詢的意味:“夫人,你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趙嵐曦看着眼前這個爲她與兒子撐起一片天的男人,看着他以絕對強勢的姿態碾壓方才還不可一世的王夫人,心中涌起一股復雜難言的情緒。
有暖意,有酸楚,也有一種被護在羽翼下的、久違的安全感。
她定了定神,目光落在抖如篩糠的王夫人身上,聲音清冽如泉:
“王夫人,本來只是孩童之間的玩鬧口角,你非要以強權壓人。若今日站在此處的,只是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是不是也要任你如此欺凌,無處申冤?”
她停頓了一下,用眼神示意沈延昭。
沈延昭微微頷首,心領神會,再次開口,聲音恢復了公事公辦的冷硬:“也罷。王夫人乃王大人家眷,本官不便越俎代庖,便交由王大人……自行管教吧。”
趙嵐曦眸中閃過失落,不解地看着沈延昭。
就這樣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