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丞相府裏一片沉寂。
江悅的閨房還透着微光,她正伏在案前,在一張攤開的大紙上寫寫畫畫,上面密密麻麻羅列着京中各大權貴的名單,旁邊還綴着些捕風捉影的秘聞。
“叩叩。”
房門被輕輕敲響,門外傳來江澈的聲音。
“悅兒,睡了嗎?”
“哥?還沒,進來吧。”
江澈推門而入,視線不經意地掃過桌面。當他看清那疊被妹妹隨手放在一旁,還未來得及收起的《精王爺》原稿時,腳步一下子就釘在了原地。
他拿起一張,只看了兩行,臉上的血色就褪了個一幹二淨。
【精王爺將小逃妻按在牆上,滾燙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廓,大手毫不遲疑地鑽進她肚兜裏。】
【不輕不重地捏揉着……】
【精王妃按住他作亂的手掌,呼吸紊亂,“王爺今日穿的還是粉色褻褲?”】
【精王爺狠狠碾上她張合的唇瓣,腰間向前一挺,“早上不是你給我穿的?”】
江澈的手開始發抖,又羞又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把抓起所有的手稿,聲音都變了調:“這……這都是你寫的?那個大根公子,是你?”
江悅看他那副天塌下來的樣子,幹脆兩手一攤,不裝了。
“是啊。”
“你……你一個閨閣女子,怎能寫出此等……此等不堪入目的東西!”江澈氣得胸膛劇烈起伏,一副隨時要厥過去的樣子。
江悅嘆了口氣,起身將他按在椅子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爹一年俸祿才幾個錢?你一年的俸祿也才幾個錢?”
江澈拔高了聲音,“那也不至於要你寫這,這種不三不四的東西來謀食!”
她兩手一拍,語氣裏滿是無奈:“我倒是想寫點憂國憂民的文章,那不是死得更快?”
高度集中的皇權制度之下,哪有什麼言論自由?她倒是滿腔抱負不吐不快,可也得有命吐才行。
何況春宮圖都成了男女洞房的必讀書物,她寫幾個字,又算得了什麼?
“哥,你先別氣。”
江悅給他倒了杯已經涼透的茶水,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你可知一年之後,我們丞相府,會是什麼下場?”
相比江澈的氣急敗壞,江悅穩如老狗。
江澈一愣:“什麼下場?”
“滿門抄斬。”
江澈霍然起身:“胡說八道!父親爲官清廉,忠君體國,怎會有此禍事!”
“伴君如伴虎。”江悅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股子寒意,“今天他是肱股之臣,明天就可能是刀下之鬼。哥,我必須早做準備。”
她抬手指了指窗外。
“街口的悅來居,城東的墨香書坊,還有城南的十幾家鋪子,都是我這兩年置辦的產業。”
“我寫這些東西,就是爲了賺錢。只有寫這些,錢才來得最快。我要在江南買好莊子和田地,等到時機一到,就帶着爹娘和你,一起逃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江澈被妹妹這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論震得半天說不出話。
他覺得荒謬,可看着妹妹那雙過於冷靜的眼睛,又覺得心頭發慌,那股子篤定,讓他脊背發涼。
江悅見他有所動搖,只好搬出最後的殺手鐗。
“我十四歲那年,國師藺珩曾私下給了我一個錦囊。”
她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錦囊裏就八個字——高樓將傾,另尋生路。”
藺珩國師,向來以卜算精準聞名天下,他說的話,比聖旨還靈。
當然,那錦囊裏其實只是一張國師親手畫的平安符,但這不重要。
江澈的臉色徹底白了。
他頹然坐回椅子上,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語氣裏滿是化不開的憂慮。
“可晉王……他絕非易與之輩。悅兒,他十六歲在北境,就能陣前斬帥,奪回兵權。”
“即便遠離戰場多年,他骨子裏的狠戾分毫未減。你!你這是在與虎謀皮!”
“哥,我知道。”江悅平靜地看着他,“其實,他已經知道大根公子就是我了。”
“什麼?!”
江澈臉色大變,當即就要拉着她去王府賠罪。
江悅一把將他死死按住。
“哥,你冷靜點!他若是想要我的命,我早就沒命了。但他沒有,他只是貼出了檄文,說什麼‘既往不咎’。”
她頓了頓,繼續分析道:“我想,大概是我舉薦的那六個寒門學子,對他還有用。”
“如今朝堂之上,世家獨大,他需要這些沒有根基的寒門子弟,作爲他自己的勢力。只要我能源源不斷地爲他提供這樣的人才,他暫時就不會動我。”
江澈被妹妹這番條理清晰的分析說服了,可心裏的擔憂卻半分未減。
“那你以後……別再寫那些了。”
江悅含糊地“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江澈又想起一件事:“那蕭聞呢?他最近幾乎日日都往我們府上跑,拉着你到處廝混。”
“你……你畢竟是個女子,總這樣與他勾肩搭背,若是傳出什麼閒話……”
“哎呀哥,你真囉嗦!”江悅不耐煩地將他往門外推,“十六皇子心思單純,他是我目前最好的掩護。我自有分寸!”
將江澈推出房門,江悅臉上的輕鬆神情慢慢褪去。
舊的麻煩解決了,新的創作素材,也該安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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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根公子”銷聲匿跡的第十天,京城各大書坊,悄然上架了一本驚世駭俗的新作。
書名——《軟萌將軍,小拳拳錘娘子胸口撒嬌》。
作者——巨根公子。
這名字,比“大根”還囂張,還直白,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王八之氣,一看就是一脈相承。
百姓們一邊罵着世風日下,道德淪喪,一邊誠實地掏出了錢袋子,場面一度十分火爆。
書中主角,正是那位剛剛傳出大捷消息,即將班師回朝的鎮北將軍府少將軍,顧青雲。
書中化名:古小雲將軍。年廿二歲,小麥色皮膚,濃眉大眼,擅用長槍,一擲近百米。
顧青雲是江悅從小打到大的死對頭,兩人相看兩相厭了十幾年。
尤其在江悅和三皇子互換定帖後,那人更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說話夾槍帶棍,處處找茬。
後來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過江悅,竟一怒之下跑去邊疆參軍,至今未歸。但這並不妨礙江悅拿他當原型進行藝術創作。
畢竟,越是討厭的人,寫起來才越沒有心理負擔。
這次新話本子裏的內容,更是讓人拍案叫絕,直呼好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