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化作靈魂的第七天,是我的頭七。
屋裏陰沉沉的,彌漫着一股發黴的味道。
趙國強那條斷腿打了石膏,吊在床頭,像只待宰的豬。
他使喚媽媽給他端屎端尿,嘴裏還不幹不淨:“賠錢貨死了也不讓人安生,老子這腿要是好不了,就把她的骨灰揚了!”
我飄在房梁上,冷冷看着他。
別急,好戲還在後頭。
媽媽沒理他,在客廳角落的小方桌上擺了碗白飯。
幾張黃紙燒成灰燼,火光映着她枯黃的臉。
“安安,吃飽了就不疼了。”
她把我的黑白照片擦了一遍又一遍,指腹摩挲着我僵硬的笑臉。
門鈴突兀地響了。
門外站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公文包夾得死緊,一臉嚴肅。
“沈曼女士在嗎?我是保險公司的理賠專員。”
“保險”兩個字像興奮劑,剛才還哼哼唧唧的趙國強瞬間來了精神。
“是不是那死丫頭的賠償款?來了多少?快讓進來!”
他在裏屋吼得震天響,不知道的還以爲他中了彩票。
媽媽愣了一下,開了門。
“我沒買過保險。”
理賠員進屋,避開地上的紙灰,掏出一份厚厚的文件。
“是這樣的,七年前,沈懷遠老先生爲您女兒投保了一份成長意外險。”
“受益人是您,沈曼女士。”
沈懷遠。
媽媽的手抖了一下。
那是林家老爺子,那個威嚴卻會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塞給她糖吃的老人。
原來,他在那個冷冰冰的林家,早就爲媽媽留了一盞燈。
“保額是多少?”趙國強不知什麼時候拖着斷腿挪到了門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理賠員推了推眼鏡:“兩百萬。”
空氣凝固了一秒。
緊接着是趙國強粗重的喘息聲。
兩百萬!
這輩子他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我的!我是她爹!這錢必須給我!”
趙國強瘋了,也不管腿疼不疼,像條瘋狗一樣撲過來搶文件。
“那是老子養她七年的辛苦費!給我拿來!”
理賠員被這架勢嚇得連連後退。
眼看那雙髒手就要碰到文件。
我飄到趙國強面前,對着他的後頸窩,狠狠吹了一口陰氣。
趙國強動作一僵。
他驚恐地瞪大眼,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聲。
就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正一點點收緊。
“鬼......有鬼......”
他拼命揮舞手臂,想把那並不存在的“鬼手”扒開,整個人踉蹌着撞向牆壁。
理賠員臉都白了,貼着牆根不敢動。
媽媽卻連眼皮都沒抬。
她接過文件,翻到籤字頁,筆尖落下,幹脆利落。
“這錢,我籤。”
“另外提醒你一句,根據法律規定,這是指定受益人的身故賠償金,屬於我的個人財產。”
“跟你趙國強,一分錢關系都沒有。”
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這幾年她爲了給我討公道,沒少翻那本被翻爛了的法律書。
趙國強緩過一口氣,聽到這話,那張臉瞬間扭曲成豬肝色。
“沈曼你個賤人!反了你了!”
“想獨吞?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他抄起靠在牆邊的拐杖,那是他現在的“第三條腿”。
實木的,打人最疼。
以前他沒少用這玩意兒教訓我和媽媽。
他高高舉起拐杖,面目猙獰。
我飄在半空,嗤笑一聲。
這拐杖,昨晚就被我用陰氣侵蝕了一整夜,早就是個空殼子了。
就在他發力揮下的一瞬間。
咔嚓。
清脆的斷裂聲響起。
拐杖從中間崩斷,上半截受力反彈,帶着風聲狠狠砸在他那條完好的左腿迎面骨上。
“嗷——!”
殺豬般的慘叫差點掀翻屋頂。
趙國強抱着左腿在地上打滾,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斷了!斷了!我的腿啊!”
這下好了,好事成雙,雙腿皆廢。
理賠員看這屋裏又是鬧鬼又是斷腿,嚇得魂飛魄散,匆匆確認完手續,逃命似的跑了。
屋裏只剩下趙國強的哀嚎。
媽媽把那份價值兩百萬的文件收進懷裏,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那團蠕動的肉塊。
她的眼神裏,最後的一絲怯懦也消失殆盡。
“趙國強,離婚。”
“這破房子留給你,當你的棺材本。”
“以後,我們母女倆,跟你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