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63年盛夏，曼哈頓的空氣黏稠而灼熱。源稚一站在洛克菲勒中心65層的辦公室窗前，俯瞰着這座被鋼筋混凝土澆築的欲望之都。他的手指輕輕敲擊着鋼化玻璃，節奏穩定，如同戰鼓的前奏。
三周前，他拒絕了洛克菲勒財團“對等合作”的提議。當時大衛·洛克菲勒的笑容變得僵硬，但依然保持着禮節性的風度。然而，從那天起，源稚財團在美國的推進開始遇到各種“意外”——合資公司的審批被無故拖延，銀行授信額度被收緊，甚至連明菜百老匯音樂劇的檔期都受到了不明壓力。
“少爺，最新消息。”山田推門進來，額頭上沁着汗珠——紐約的夏天對習慣東京溫帶氣候的日本人來說，確實是個挑戰，“德克薩斯州的頁岩氣項目，我們的合作夥伴突然要求重新談判條款，理由是‘政策風險’。”
“哪個合作夥伴？”源稚一沒有回頭。
“南方能源集團，洛克菲勒控股70%的子公司。”山田將文件放在辦公桌上，“他們要求將分成比例從六四調整爲八二，否則就終止合作。”
源稚一轉身，拿起文件快速瀏覽。南方能源集團在德克薩斯州擁有全美最大的頁岩氣田，源稚財團計劃通過這個項目進入美國能源市場。現在對方突然發難，顯然不是商業考量，而是洛克菲勒的警告。
“華爾街那邊呢？”
“高盛和美林同時下調了源稚美國公司的信用評級。”山田的表情凝重，“理由是‘過度擴張’和‘亞洲市場的政策不確定性’。受此影響，我們在納斯達克上市的子公司股價已經下跌了12%。”
源稚一走到辦公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顯示着復雜的K線圖和財務數據，紅色的下跌曲線像傷口一樣刺眼。
“情報來源確認了嗎？”他問。
“確認了。”山田點頭，“洛克菲勒通過第三方向SEC（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提交了匿名舉報，指控我們在日本整合財團過程中存在‘壟斷行爲’。雖然指控缺乏證據，但足夠制造輿論壓力。”
辦公室安靜下來。中央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將冷氣均勻地輸送到每個角落。源稚一閉上眼睛，腦海中飛速計算着各種可能性和應對方案。
這不是他第一次面對圍剿。兩千年前在漠北，他曾經以三萬騎兵對抗匈奴十萬大軍，最終封狼居胥，成就千古功業。但那時候，敵人是明確的，戰場是清晰的。而如今，戰場是無形的金融網絡，敵人隱藏在層層疊疊的法律文件和商業契約背後。
“少爺，我們需要反擊嗎？”山田問，“唐人街的陳先生昨天派人傳話，說如果需要，他們可以提供一些……不那麼常規的幫助。”
源稚一睜開眼睛：“暫時不用。告訴陳先生，他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是現代商業戰爭，要用現代的方式打。”
他站起身，走到牆上的世界地圖前。地圖上用不同顏色的圖釘標注着源稚財團的全球布局——紅色是已建立業務的國家，黃色是正在拓展的，藍色是計劃進入的。
“洛克菲勒以爲用傳統手段就能壓制我們。”源稚一的聲音平靜，“他們錯了。這個時代，規則已經變了。”
“您的意思是……”
“他們攻擊我們的能源項目和金融市場，我們就攻擊他們的核心。”源稚一的手指按在地圖上的一個位置，“德克薩斯，休斯頓。洛克菲勒能源帝國的命脈。”
山田的眼睛亮了起來：“您要南下？”
“擒賊先擒王，攻敵必攻心。”源稚一引用了一句兵法，“既然他們選擇開戰，那我們就打到他們的腹地去。”
---
三天後，休斯頓，德克薩斯州。
這裏的空氣彌漫着石油和野心的味道。作爲美國能源產業的中心，休斯頓的街道上行駛着比紐約更粗獷的皮卡，建築更實用，人也更直接。在這裏，財富不是隱藏在股票代碼和金融衍生品裏，而是埋在地下幾千米的岩層中。
源稚一的車隊停在一棟不起眼的辦公樓前。這裏是“南方勘探技術公司”的總部，一家專注於頁岩氣開采技術的中型企業。三年前，這家公司幾乎破產，但一項革命性的水力壓裂技術專利讓它起死回生。
“漢克·米勒，四十五歲，德克薩斯大學石油工程博士，南方勘探的創始人兼CEO。”山田在車上最後匯報，“性格固執，痛恨大財團，特別是洛克菲勒。因爲十年前，洛克菲勒旗下的能源公司用不正當手段搶走了他父親的油田。”
“所以他是最合適的合作夥伴。”源稚一推開車門，“讓我們去見見這位德州硬漢。”
會議室裏，漢克·米勒確實像個典型的德州人——身高超過一米九，穿着褪色的牛仔襯衫，胡子拉碴，眼神警惕如荒野上的孤狼。他沒有起身迎接，只是坐在會議桌的另一端，冷冷地看着源稚一。
“日本人？”他的聲音粗糲，“我以爲你們只對汽車和電子產品感興趣。”
“我們對所有有價值的生意都感興趣。”源稚一在他對面坐下，沒有介意對方的無禮，“特別是能讓舊帝國崩塌的生意。”
漢克的眼神微動：“什麼意思？”
“我聽說，洛克菲勒能源公司正在試圖收購你的公司，出價……三億美元？”源稚一從文件夾中取出一份文件，“但他們沒告訴你的是，收購完成後，你的技術團隊會被解散，專利會被雪藏，你的公司會成爲他們壟斷市場的又一塊墊腳石。”
漢克的表情沒變，但拳頭微微握緊：“你怎麼知道？”
“因爲我花了五百萬美元，買通了他們內部的一位高管。”源稚一坦然承認，“商業情報，有時候比技術更重要。”
會議室陷入短暫的沉默。窗外的休斯頓天空灰蒙蒙的，遠處的煉油廠煙囪冒着白煙。
“你想怎麼樣？”漢克最終問。
“我想投資你的公司，不是收購，是合作。”源稚一說，“源稚財團出資五億美元，占股40%，不幹涉經營，只要求兩件事：第一，你的技術獨家授權給我們的合資公司；第二，幫我們做一件事。”
“什麼事？”
“打擊洛克菲勒能源在德克薩斯的市場份額。”源稚一直視他的眼睛，“用你的技術，配合我們的資本，在三年內，把他們的市場份額從35%壓縮到15%以下。”
漢克笑了，那笑容裏有種西部牛仔式的野性：“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嗎？洛克菲勒會像踩死螞蟻一樣踩死我們。”
“螞蟻可以咬死大象，如果螞蟻足夠多，足夠聰明。”源稚一也笑了，“而且，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源稚財團會提供資金、政治資源、國際渠道。更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我知道洛克菲勒能源在墨西哥灣的深海鑽井平台有一個致命的設計缺陷。如果這個缺陷被公開，他們的股價會暴跌至少30%。”
漢克的身體前傾：“什麼缺陷？”
“三號平台的防噴器控制系統，在極端壓力下會失效。”源稚一將另一份文件推過去，“這是內部測試報告，被他們壓下來了。如果發生井噴，可能造成比‘深水地平線’更嚴重的環境災難。”
漢克快速翻閱文件，臉色越來越凝重：“這是……你怎麼搞到的？”
“每個人都有價格，漢克。”源稚一說，“洛克菲勒的高管也不例外。現在，你願意合作嗎？”
長久的沉默。漢克·米勒看着窗外，看着這座被石油塑造的城市。他的父親曾經在這裏奮鬥一生，最終卻被大財團吞噬。現在，復仇的機會就在眼前。
“我有一個條件。”他最終說。
“請講。”
“事成之後，我要洛克菲勒能源在德克薩斯的所有小型油田。”漢克的眼神燃燒着，“我要讓我父親的姓氏，重新刻在這片土地上。”
源稚一站起身，伸出手：“成交。”
兩只手握在一起。一個來自東方的穿越者，一個來自德州的硬漢，在這間簡陋的會議室裏，結成了對抗百年財閥的同盟。
---
兩周後，金融市場的風暴開始了。
周一，納斯達克開盤前一小時，《華爾街日報》頭版刊登了獨家報道：《洛克菲勒能源深海鑽井平台存在致命缺陷，內部文件曝光》。報道詳細披露了防噴器控制系統的設計問題，並附上了內部測試報告的截圖。
洛克菲勒能源的股價在開盤後五分鍾內暴跌18%，觸發了熔斷機制。十五分鍾後恢復交易，繼續下跌，最終以單日下跌32%收盤，創下公司上市五十年來的最大單日跌幅。
周二，美國聯邦監管機構宣布對洛克菲勒能源的所有深海鑽井平台進行安全審查。同時，德克薩斯州環境保護署開出了七千萬美元的罰單，理由是“隱瞞重大安全隱患”。
周三，真正的打擊來了。南方勘探技術公司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與日本源稚財團達成戰略合作，將共同成立“新大陸能源公司”，專注於頁岩氣開采和新能源技術研發。更關鍵的是，漢克·米勒展示了新一代的水力壓裂技術——成本比現有技術低40%，效率高60%。
“這項技術將徹底改變美國能源格局。”漢克在發布會上宣布，“我們將以低於市場價20%的價格，向所有中小型能源公司授權這項技術。除了……洛克菲勒能源。”
現場一片譁然。記者們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商業合作，這是一場宣戰。
周四，洛克菲勒能源的股價繼續下跌，累計跌幅已達45%。華爾街開始傳出消息，幾家對沖基金正在大規模做空洛克菲勒系的股票。更糟糕的是，洛克菲勒能源的債券評級被下調，融資成本急劇上升。
周五下午，大衛·洛克菲勒的私人飛機降落在休斯頓。這位七十三歲的財閥領袖親自南下，要與源稚一當面談判。
會面地點選在休斯頓最高檔的酒店頂層套房。大衛·洛克菲勒沒有帶律師，只帶了一位貼身保鏢。而源稚一這邊，也只帶了山田一人。
“源稚先生，好手段。”大衛·洛克菲勒開門見山，聲音裏聽不出喜怒，“一周時間，讓洛克菲勒能源的市值蒸發了三百億美元。”
“商場如戰場，洛克菲勒先生。”源稚一平靜地說，“您先動的手，我只是自衛反擊。”
“自衛反擊？”大衛冷笑，“你這是要摧毀洛克菲勒家族一百五十年建立的基業。”
“不，我只是想改變規則。”源稚一搖頭，“舊的壟斷模式已經過時了。這個時代需要的是競爭，是創新，是給中小企業機會。而不是讓幾個家族控制一切。”
兩人對視，空氣中火花四濺。山田站在源稚一身後，手心全是汗——對面畢竟是美國最有權勢的家族之一。
“你要什麼？”大衛·洛克菲勒最終問。
“三樣東西。”源稚一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洛克菲勒能源在亞洲的所有資產，以公允價格轉讓給源稚財團。第二，洛克菲勒財團停止對源稚系企業的一切圍剿行爲。第三……”
他頓了頓：“您親自在《華爾街日報》發表聲明，支持《全球反壟斷合作框架》的建立。”
大衛·洛克菲勒的臉色變了。前兩條是商業條件，雖然苛刻但可以談。但第三條……這是要洛克菲勒家族自己否定自己的商業模式。
“你知道你在要求什麼嗎？”大衛的聲音冷了下來。
“我知道。”源稚一迎上他的目光，“但時代在變，洛克菲勒先生。要麼主動改變，要麼被改變。您可以選擇。”
房間陷入死寂。窗外的休斯頓華燈初上，這座能源之都的夜晚，正見證着一場可能改變全球商業格局的談判。
“如果我說不呢？”大衛·洛克菲勒問。
“那下周一的《紐約時報》會刊登另一份報告。”源稚一從公文包裏取出一份文件，“關於洛克菲勒銀行在拉丁美洲的非法交易，涉及金額超過五十億美元。以及……您孫子在牛津大學的某些‘不光彩’行爲。”
大衛·洛克菲勒的手顫抖了。他盯着那份文件，仿佛看着毒蛇。
“你從哪裏……”
“每個人都有秘密，洛克菲勒先生。”源稚一將文件放回公文包，“而在這個信息時代，秘密很難保守。”
長久的沉默。大衛·洛克菲勒走到窗前，看着休斯頓的夜景。這座城市曾是他家族的能源帝國崛起的地方，如今，也可能成爲帝國崩塌的起點。
“我需要時間。”最終，他說。
“您有48小時。”源稚一起身，“周日晚八點前，我要聽到您的答復。”
他走向門口，在離開前回頭：“順便說一句，洛克菲勒先生，我不是您的敵人。我只是……新時代的使者。”
門關上了。大衛·洛克菲勒站在原地，許久未動。保鏢輕聲問：“先生，需要采取行動嗎？”
“行動？”大衛苦笑，“怎麼行動？那個年輕人，他了解我們的一切弱點，而我們對他幾乎一無所知。他像個幽靈，突然出現，然後……改變一切。”
他走到酒櫃前，倒了杯威士忌，一飲而盡：“準備飛機，回紐約。召集所有家族成員和核心高管，我們需要……重新思考未來了。”
---
同一時間，休斯頓機場的私人候機廳。
源稚一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山田站在一旁，難掩興奮：“少爺，我們真的贏了？”
“還沒贏，只是拿到了談判的主動權。”源稚一睜開眼睛，“但重要的是，我們證明了，舊時代的巨人不是不可戰勝的。”
“接下來怎麼辦？”
“等洛克菲勒的答復，同時繼續施壓。”源稚一說，“讓漢克那邊加快技術推廣，我們要在三個月內，在德克薩斯建立至少二十個使用新技術的頁岩氣井。另外……”
他頓了頓：“聯系紐約的華人社區，我需要他們幫忙做一件事。”
“什麼事？”
“找到所有被洛克菲勒壓迫過的中小企業主，組成一個聯盟。”源稚一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我們要讓大衛·洛克菲勒明白，他面對的不僅是一個對手，而是一個時代。”
山田點頭，快速記錄。
候機廳的廣播響起，源稚一的專機已經準備好起飛。他起身走向登機口，手機震動——是明菜發來的信息。
“百老匯首演很成功，評論家給了五星評價。你在哪裏？我想你了。”
源稚一微笑，回復：“在征服世界的路上。很快回來，我的歌姬。”
飛機騰空而起，飛向紐約。舷窗外，德克薩斯的燈光逐漸遠去，融入廣袤的北美大地。
這場南下擒龍的戰役，剛剛拉開序幕。而源稚一的商業帝國，正在兩個大陸同時崛起。
鋼鐵叢林的法則從未改變：狩獵，或被狩獵。
而這一次，年輕的獅子已經證明了，他有能力挑戰最年邁的獅王。
紐約的夜色在遠方閃爍，新的戰場在等待。但源稚一知道，無論前方有多少挑戰，他都已經準備好了。
因爲他不僅僅是爲了權力，爲了財富，更是爲了一個承諾——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給那個在舞台上歌唱的女子，也給所有在舊體系中掙扎的人們。
新時代的曙光，已經從德克薩斯的地平線上，悄然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