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正月，新野城還沉浸在年節的氣氛中，北方的戰報卻如雪片般飛來。
曹操與袁紹的決戰已不可避免。袁紹大軍進抵黎陽，前鋒抵達官渡；曹操親率精兵屯駐官渡前線，兩軍對峙，大戰一觸即發。
柳明站在縣衙的閣樓上，看着手中剛收到的密報。這是蔡琰通過荊州士族渠道獲得的情報，比官方戰報早了整整三日。
“袁紹遣大將顏良攻東郡，曹操派兵救援...”柳明眉頭緊鎖，“歷史正在按部就班地上演。”
蔡琰輕聲道：“接下來該是關羽斬顏良、誅文醜，然後封金掛印，千裏尋兄了吧？”
“正是。”柳明放下密報，“劉備現在袁紹軍中，關羽在曹營，張飛在伏牛山...這三兄弟，何時才能重聚。”
“你似乎很關心他們？”
“英雄惜英雄。”柳明嘆道，“況且，劉備仁義，關張忠勇，若能爲我所用...”
話未說完，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廖化氣喘籲籲跑上來：“先生，趙教頭回來了！”
柳明眼睛一亮：“到何處了？”
“已到城門口！”
柳明與蔡琰快步下樓，向城門趕去。三個月前，趙雲護送劉備家眷西行，此後只傳回過一次消息。如今突然歸來，必有要事。
城門口，趙雲正與守城士卒交談。他風塵仆仆，但精神飽滿，身旁的白馬也神駿非凡。
“子龍！”柳明遠遠喊道。
趙雲聞聲轉身，臉上露出笑容：“柳兄，昭姬姑娘，久違了。”
三人回到小院，趙雲洗去風塵，換了幹淨衣物，這才開始講述這三個月的情況。
“我們與張飛將軍在伏牛山會合後，二位夫人平安。”趙雲喝了口熱茶，“張將軍聚兵已近三千，占據山寨，訓練士卒。簡雍先生也在那裏，協助處理軍務。”
“爲何突然回來？”柳明問。
趙雲神色凝重：“兩件事。第一，張將軍接到消息，劉備已離開袁紹，正往南來。”
柳明心中一震。歷史上，劉備確是在官渡之戰前離開袁紹，南下汝南聯絡劉辟、龔都，試圖在曹操後方制造麻煩。
“第二呢？”
“第二，曹操已察覺張將軍在伏牛山的動向。”趙雲壓低聲音，“他派蔡陽率五千兵馬南下，名義上是剿滅汝南黃巾餘黨，實則要掃清後方隱患。張將軍勢單力薄，恐難抵擋。”
蔡陽！柳明記得這個人。歷史上，蔡陽是被關羽所殺，但那是多年後的事。如今關羽還在曹營，蔡陽卻提前南下了。
“張將軍打算如何應對？”蔡琰問。
“張將軍想率部轉移，但帶着兩位夫人和數千部衆，行動不便。”趙雲道，“他托我回來，一是告知劉備南下的消息，二是...想請柳兄相助。”
柳明沉思片刻：“蔡陽何時能到？”
“最多半月。”
“時間緊迫。”柳明起身踱步，“伏牛山距新野三百裏，中間要經過曹軍控制區。大規模轉移確實困難。”
“柳兄可有良策？”
柳明停下腳步：“有兩個選擇。一是堅守伏牛山，但山寨雖險，糧草有限，難以久持。二是向南轉移，入荊州地界，但劉表未必接納。”
“還有第三條路。”蔡琰忽然道，“向西，入漢中。”
趙雲搖頭：“漢中張魯，閉關自守，且路途遙遠，中間要經過曹操勢力範圍，更難。”
柳明腦中飛快運轉。歷史上，張飛確實在古城一帶活動，直到劉備南下才與之會合。但那時關羽已在曹營斬將立功，獲得了自由身。現在時間線提前了，關羽還在曹營，劉備剛南下，張飛孤立無援...
“也許，我們不用轉移。”柳明眼中閃過光芒。
“不轉移？”趙雲不解，“難道坐以待斃？”
“不，是主動出擊。”柳明走到地圖前，“蔡陽率五千兵馬南下，看似勢大，但他有三大弱點。”
“哪三大弱點？”
“第一，他輕敵。”柳明分析，“張飛敗軍之將，聚攏的不過是散兵遊勇，蔡陽必不放在眼裏。第二，他急於立功。曹操與袁紹對峙，後方將領都想表現，蔡陽必求速戰。第三...”柳明指着地圖上一點，“他必經博望坡。”
博望坡！趙雲眼睛一亮。那裏地勢險要，山路狹窄，兩旁林木茂密，正是設伏的好地方。
“柳兄的意思是...”
“設伏，擊其不意。”柳明堅定道，“但需要周密計劃。”
接下來三日，柳明、趙雲、蔡琰閉門謀劃。他們詳細研究了博望坡地形，推演了各種可能。最後制定出一個大膽的計劃：由趙雲率三百精銳先行，在博望坡設伏；柳明隨後帶新野縣兵五百，在外圍策應；同時派人通知張飛，從山寨出擊，三面夾攻。
“此計雖險，但有一線生機。”趙雲道，“只是...新野縣兵從未經歷大戰，恐難當重任。”
“所以需要訓練。”柳明道，“還有十日時間，加緊操練。”
計劃已定，立即行動。
柳明向棗祗稟報，只說有流寇襲擾邊境，需出兵清剿。棗祗對柳明信任有加，撥給糧草兵器，全力支持。
趙雲則開始高強度訓練。他將三百縣兵分成三隊，一隊習弓弩，一隊練長槍，一隊操刀盾。日夜不休，嚴苛異常。
蔡琰負責情報和後勤。她聯系各地眼線，時刻掌握蔡陽軍的動向。同時籌備醫藥、糧草，準備接應傷兵。
新野城緊張起來，百姓雖不知詳情，但見兵馬調動，都預感有事要發生。
第七日，蔡琰接到密報：蔡陽軍已過葉縣，預計三日後抵達博望坡。
“是時候出發了。”柳明道。
次日黎明，趙雲率三百精銳先行。臨行前，柳明將一枚令箭交給他：“子龍，此去凶險，務必小心。若事不可爲，保全性命爲上。”
趙雲接過令箭，鄭重道：“柳兄放心，雲必不負所托。”
望着趙雲遠去的背影，柳明心中涌起復雜情緒。這是趙雲第一次爲他而戰，也是他第一次在這個時代指揮軍事行動。成敗與否，關系重大。
三日後，柳明率五百縣兵出發。廖化隨行，作爲副將。
博望坡距新野八十裏，急行軍一日可達。柳明到達預定地點時，趙雲已布置妥當。
“蔡陽軍前鋒已過博望坡北口。”趙雲指着地圖，“主力明日午時可到。我已安排弓弩手埋伏在兩側山坡，長槍隊堵住谷口，刀盾手作爲預備。”
柳明仔細查看地形。博望坡是一條長約五裏的山谷，最窄處僅容三馬並行。兩側山坡陡峭，林木茂密，確是絕佳的伏擊地。
“好，按計劃行事。”柳明道，“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決戰。”
當夜，山谷中寂靜無聲。士兵們枕戈待旦，無人入睡。
柳明與趙雲坐在篝火旁，相對無言。
良久，趙雲忽然道：“柳兄，你可還記得潁川初見時，你我說的話？”
“記得。”柳明點頭，“我說要終結亂世，你與我定下三年之約。”
“如今兩年已過。”趙雲望着跳躍的火焰，“這一戰，若是勝了，當如何？若是敗了，又當如何？”
“勝了，我們有了第一場戰功，張飛欠我們一個人情，劉備南下時會高看我們一眼。”柳明平靜道，“敗了...無非從頭再來。”
“柳兄倒是豁達。”
“亂世之中，勝敗乃兵家常事。”柳明道，“重要的是，我們爲何而戰。”
趙雲沉默片刻：“雲自幼學武，本爲保家衛國。但入世以來，所見皆是軍閥混戰，百姓流離。有時不禁自問：這一身武藝，究竟爲何？”
“爲天下太平。”柳明斬釘截鐵，“爲再無戰火，爲百姓安居，爲孩童不必失怙，爲老人得以善終。”
趙雲抬眼看向柳明，眼中映着火光：“柳兄真如此想？”
“若有半句虛言，天誅地滅。”
兩人對視，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遠處傳來梆子聲，已是三更。
“休息吧。”柳明起身，“明日還有惡戰。”
次日清晨，山谷中霧氣彌漫。
斥候來報：蔡陽軍已至十裏外。
柳明登上山坡，透過晨霧，隱約可見遠處塵土飛揚。旌旗招展，刀槍如林，五千大軍浩浩蕩蕩而來。
“傳令，準備戰鬥。”柳明低聲道。
命令層層傳遞，山谷中頓時肅殺起來。弓弩手上弦，長槍隊列陣，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辰時三刻，蔡陽軍前鋒進入山谷。
爲首的將領騎黃驃馬，披金甲，正是蔡陽。他年約四十，面容粗獷，神態倨傲。
“將軍，此地險要，恐有埋伏。”副將提醒道。
蔡陽大笑：“張飛匹夫，敗軍之將，安敢設伏？速速通過，莫要耽誤軍機。”
大軍繼續前進，漸漸全部進入山谷。
時機到了！
柳明舉起令旗，重重揮下。
“放箭！”
兩側山坡上，弓弩齊發！箭如雨下，曹軍頓時大亂。
“有埋伏！”蔡陽大驚，拔刀格擋箭矢，“不要亂！結陣！”
但山路狹窄，大軍擁擠，一時間哪裏結得成陣？箭雨不斷，曹軍傷亡慘重。
“長槍隊，出擊！”趙雲在山坡上高喊。
谷口處，三百長槍手列陣而進。長槍如林，步步緊逼。曹軍前有堵截，上有箭雨，進退維谷。
蔡陽不愧是沙場老將，很快鎮定下來：“盾牌手上前！弓弩手還擊！後隊變前隊，退出山谷！”
命令傳下，曹軍開始有序撤退。雖然損失不小，但主力尚存。
柳明見狀，知道不能讓其退出。一旦到了開闊地，曹軍人多勢衆，勝負難料。
“刀盾手，出擊！”柳明親自率領預備隊殺出。
五百刀盾手如猛虎下山，直撲曹軍後隊。與此同時，山谷北口也響起喊殺聲——張飛率軍趕到了！
“燕人張翼德在此！曹賊受死！”
聲若巨雷，張飛一馬當先，丈八蛇矛所向披靡。他身後是兩千精銳，雖然衣甲不齊，但士氣高昂。
三面夾擊，曹軍徹底亂了。
蔡陽見勢不妙，想要突圍。他看準張飛所在，拍馬沖去：“張飛匹夫，拿命來！”
兩將交鋒，刀矛相碰，火花四濺。蔡陽勇猛，但哪裏是張飛的對手？不過十合，已顯敗象。
趙雲在山上看得清楚，張弓搭箭，一箭射出！
箭如流星，正中蔡陽坐騎。戰馬悲鳴倒地，蔡陽摔落馬下。張飛趁機一矛刺去，蔡陽格擋不及，被刺中肩胛。
“保護將軍！”曹軍親兵拼死上前，救走蔡陽。
主將重傷，曹軍士氣崩潰，四散奔逃。張飛、趙雲、柳明三路合擊，大獲全勝。
戰鬥持續到午後，曹軍五千兵馬，死傷千餘，被俘兩千，餘者潰散。蔡陽在親兵護衛下，狼狽北逃。
“贏了！”廖化興奮地大喊。
山谷中，新野縣兵歡呼雀躍。這是他們第一次參加大戰，以少勝多，擊敗了曹軍名將。
柳明卻顧不上高興，立即下令：“清點傷亡，救治傷員，收攏俘虜。”
此戰，新野縣兵傷亡百餘，張飛部傷亡三百，但斬獲極大——繳獲兵器盔甲三千套，戰馬五百匹，糧草輜重無數。
張飛大步走來，渾身浴血，卻神采飛揚：“痛快！痛快！此戰大勝，多虧了柳先生妙計！”
柳明拱手：“張將軍英勇，子龍神射，在下不敢居功。”
“柳先生不必過謙。”張飛正色道，“若非先生設伏，子龍助陣，飛今日恐怕凶多吉少。此恩此德，飛銘記在心！”
正說着，簡雍扶着兩位夫人走來。甘夫人、糜夫人雖然面色蒼白，但神色鎮定。
“多謝柳先生相救。”甘夫人施禮道，“若無先生，妾身等不知落於何地。”
柳明連忙回禮：“夫人言重了，此乃分內之事。”
衆人打掃戰場，安營扎寨。當夜，在博望坡山谷中舉行慶功宴。
篝火熊熊，肉香四溢。士兵們分享着戰利品，歡聲笑語。
主帳中，張飛、柳明、趙雲、簡雍等人圍坐。張飛端起酒碗：“今日大勝，當浮一大白！來，敬柳先生，敬子龍！”
衆人舉碗相慶。
酒過三巡，張飛嘆道：“可惜大哥不在，二哥也不在。若是我們兄弟三人都在，那該多好。”
簡雍安慰道：“主公已南下，不日當至。雲長在曹營，以他之能，必能脫身。將軍不必憂慮。”
張飛點頭，忽然看向柳明：“柳先生，飛有一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將軍請講。”
“先生大才，何以屈居新野小縣？”張飛直言，“若先生不棄，可隨飛共圖大業。待大哥到來，必以上賓相待。”
帳中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柳明。
柳明放下酒碗，緩緩道：“張將軍厚意，在下心領。但人各有志，在下在新野尚有未竟之事。”
“何事比輔佐明主更重要？”
“尋找自己的路。”柳明道，“亂世之中，諸侯並起，但大多爲私利而爭。在下想走的，是一條不同的路。”
“何種路？”
“爲天下人謀太平的路。”柳明目光清澈，“這條路或許艱難，但在下願一試。”
張飛怔了怔，忽然大笑：“好志氣！雖然飛不能完全明白，但先生既有此志，飛佩服！來，再敬先生一碗！”
衆人繼續飲酒，但氣氛已有所不同。
夜深人靜時，趙雲來到柳明帳中。
“柳兄今日所言，是真心話？”趙雲問。
“字字肺腑。”柳明道，“子龍，我知道你重情重義，敬佩劉關張三人。你若想追隨他們，我不攔你。”
趙雲沉默良久，忽然單膝跪地。
柳明大驚：“子龍這是何意？”
“柳兄，雲有一言，請靜聽。”趙雲抬頭，目光堅定，“自潁川相識，雲觀柳兄爲人，仁德寬厚，見識超群。新野相處，更見柳兄治國治軍之能。今日博望坡一戰，柳兄運籌帷幄，以少勝多，實有良將之才。”
他頓了頓，繼續道：“劉關張三人，確是英雄。但雲以爲，柳兄之志，更在三人之上。他們所欲，是匡扶漢室；而柳兄所欲，是開創太平。孰高孰低，雲心中有數。”
柳明動容：“子龍...”
“今日，雲在此立誓。”趙雲一字一句道，“自今而後，雲願追隨柳兄左右，鞍前馬後，生死不避。助柳兄成就大業，還天下太平。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說罷，拔出佩劍，割破手指，鮮血滴落地上。
柳明急忙扶起趙雲，眼中含淚：“子龍何須如此！能得子龍相助，是我三生有幸！”
兩人執手相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帳外，蔡琰靜靜聽着，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次日，張飛率部返回伏牛山。臨別時，他對柳明道：“柳先生，他日若有所需，只需一言，飛必率部來援！”
“多謝張將軍。”
“還有，”張飛壓低聲音，“大哥南下後，必投劉表。屆時若在新野附近安置，還望先生多多照應。”
“一定。”
送走張飛，柳明與趙雲、蔡琰率部返回新野。
博望坡大捷的消息早已傳開。棗祗率全城官吏百姓出迎，歡呼聲震天。
“柳先生真乃神人也！”棗祗激動道，“以八百破五千，此等戰績，足以名垂青史！”
柳明謙虛道：“此乃將士用命，非我一人之功。”
慶功宴持續三日，新野城一片歡騰。但柳明知道，更大的挑戰還在後面。
曹操得知蔡陽兵敗，必不會善罷甘休。而且官渡之戰即將爆發，中原局勢將發生巨變。
縣衙書房中，柳明與趙雲、蔡琰商議下一步計劃。
“經此一戰，我們已暴露實力。”柳明道，“曹操若從官渡抽身，派大軍南下，新野危矣。”
“柳兄有何打算？”趙雲問。
“兩條路。”柳明展開地圖，“一是繼續留在新野，但需加快備戰，加固城防，儲備糧草。二是...南遷。”
“南遷何處？”
“長沙。”柳明指着地圖，“那裏遠離中原戰火，且有黃忠在。我們可以在那裏建立真正的根基。”
蔡琰道：“但劉表不會輕易放我們離開。畢竟，你現在是新野的支柱。”
“所以需要謀劃。”柳明沉思，“或許，可以借劉備南投之機...”
正說着，廖化匆匆進來：“先生，襄陽急報！”
“何事？”
“劉荊州病重！”廖化喘着氣，“蔡瑁、張允把持州政，排斥異己。荊州...恐怕要亂了！”
柳明心中一凜。歷史上，劉表確實是在建安五年病重，但真正去世是在三年後。如今時間線似乎有所變動。
“還有，”廖化繼續道，“劉備已到汝南，與劉辟、龔都會合。但遭曹仁擊敗，現正往南來，不日將到新野！”
劉備要來了！
柳明、趙雲、蔡琰對視一眼，都知道：真正的考驗，即將開始。
亂世之中，英雄匯聚。而在這新野小城，一個現代靈魂，一位絕代才女，一位無雙猛將，將共同書寫屬於他們的傳奇。
官渡的烽煙已起，歷史的巨輪轟然轉動。
但這一次，有些軌跡，注定不同。
（第六章完，字數：5208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