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宿醉後的頭痛欲裂,像是有把鈍鋸子在腦仁裏來回拉扯。

沈慕寒睜開眼,入目是陌生的桃紅色帳幔,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甜膩的脂粉香,混雜着昨夜歡好後的頹靡氣息。這味道讓他感到一陣強烈的反胃。

他猛地坐起身,錦被滑落,露出了身側還在熟睡的女子。顧清婉蜷縮在他身邊,裸露的肩頭布滿了紅痕,那是昨夜瘋狂的證據。

記憶如潮水般涌回。母親的以死相逼,那一杯加了料的酒,以及……自己在藥物控制下對晚吟的背叛。

“該死!”

沈慕寒低咒一聲,像是被燙到了一般,連滾帶爬地翻下床。他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衣物往身上套,動作粗魯得扯斷了腰帶。

“表哥……”床上的顧清婉被動靜驚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來,錦被滑落,露出大片雪膚。她羞澀地喚了一聲,伸手想要去拉沈慕寒的衣袖,“天還早呢,再睡會兒吧。”

“別碰我!”沈慕寒猛地甩開她的手,力度之大,讓顧清婉整個人撞在了床柱上,發出一聲痛呼。

他看都沒看她一眼,系好衣帶,抓起外袍就往外沖。這個房間,這個女人,甚至包括此刻的自己,都讓他覺得無比肮髒。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回家。回聽雨軒。

外面的雪停了,陽光刺眼得讓人眩暈。沈慕寒深一腳淺一腳地沖進聽雨軒,腳步凌亂,呼吸急促。

院子裏靜悄悄的,那株枯死的海棠樹在風中默立,像是一個無聲的審判者。

“晚吟!”

沈慕寒推開房門,聲音顫抖着喚道。

屋內,林晚吟正坐在窗前的妝台旁。她已經梳洗完畢,換了一身素淨的月白色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只插了一支簡單的銀簪。

聽到聲音,她並沒有回頭,依舊對着銅鏡,慢條斯理地描着眉。

“少爺回來了。”一旁的小桃冷冷地行了個禮,連正眼都沒瞧他,轉身去倒了一盆水,“一身的酒氣和脂粉味,少爺還是先洗洗吧,免得熏着我們小姐。”

沈慕寒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他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個背對着他的身影,喉嚨像是被堵住了。

“晚吟……”他艱難地開口,向着那個背影走近幾步,“對不起……昨晚我是……我是被……”

“我知道。”林晚吟放下了眉筆,轉過身來。

她的臉上沒有淚痕,沒有憤怒,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她看着沈慕寒,就像在看一個陌生的訪客。

“母親以死相逼,酒裏下了東西。”林晚吟淡淡地說道,語氣波瀾不驚,“沈慕寒,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對嗎?”

沈慕寒愣住了。他準備了一肚子解釋的話,此刻全被堵在了喉嚨裏。

“晚吟,既然你知道,你就該明白,我心裏只有你!”沈慕寒急切地走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昨晚那個不是我!是被藥物控制的軀殼!我的心在流血,在痛,你知道嗎?”

林晚吟輕輕側身,避開了他的觸碰。

“心在痛?”她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那你洗過澡了嗎?把你身上別的女人的味道洗幹淨了嗎?”

沈慕寒的手僵在半空,臉色慘白。

“晚吟,別這樣……”他痛苦地垂下頭,“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會補償你的,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會去惜春閣半步!我會當她不存在!我們還像以前一樣過日子,好不好?”

“像以前一樣?”林晚吟站起身,目光如刀,一寸寸剮過他的臉,“沈慕寒,杯子碎了可以粘起來,但是裏面的水早就流幹了。你憑什麼覺得,在我被迫喝下那杯妾室茶,在你從別的女人的床上爬起來之後,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

“那你要我怎麼樣?!”沈慕寒的情緒突然崩潰了,他大吼一聲,抱住頭蹲在地上,“我已經盡力了!母親拿着剪刀抵在脖子上,血流了一地!我能怎麼辦?難道你要看着我做個逼死親娘的不孝子嗎?我已經夠痛苦了,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咄咄逼人?爲什麼就不能體諒體諒我的難處?”

林晚吟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中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

“體諒?”她輕聲反問,“這三年,我體諒你在書房苦讀,不讓你分心;我體諒你母親抱孫心切,喝藥喝到嘔吐;我體諒你在族人面前的難處,去祠堂罰跪。沈慕寒,我把命都拿來體諒你了,結果呢?結果就是把你體諒到了別的女人的床上。”

“夠了!”沈慕寒猛地站起來,雙眼赤紅,“別說了!這事已經發生了,我也沒法回到昨天!現在清婉已經進門了,生米煮成熟飯,你就不能大度一點,爲了這個家,把這一頁揭過去嗎?”

“大度。”林晚吟咀嚼着這兩個字,忽然笑出了聲。那笑聲淒厲而尖銳,笑得她眼淚都流了出來。

“好一個大度。原來在夫君眼裏,我不哭不鬧,笑着給你的小妾騰地方,笑着幫你養庶子,才叫大度,才叫賢惠,是嗎?”

沈慕寒被她的笑聲刺得心慌,他咬了咬牙,硬起心腸道:“不管你怎麼想,清婉已經是沈家的人了。母親說了,待會兒她要來敬茶。你是正妻,該有的規矩不能廢。晚吟,別讓我難做,也別讓母親再挑你的錯處了。”

又是規矩,又是母親。

林晚吟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重新坐回椅子上,理了理衣袖。

“好啊。”她抬起下巴,恢復了那副端莊疏離的模樣,“既然夫君要規矩,那我便給你規矩。讓她來吧。”

半個時辰後,顧清婉來了。

她在錢媽媽的攙扶下,一步三搖地走進了聽雨軒。那一身桃紅色的衣裳在陽光下格外刺眼,眉梢眼角都帶着初承雨露後的春意,雖然走路有些別扭,但那副嬌羞的模樣,分明是在向林晚吟宣示主權。

“妾身顧氏,給大少奶奶請安。”

顧清婉走到林晚吟面前,跪在早已準備好的蒲團上。她手裏端着茶盞,抬起頭,眼神裏帶着一絲挑釁和得意。

林晚吟端坐在主位上,並沒有伸手接茶。

她慢條斯理地撥弄着手腕上的佛珠,目光冷冷地落在顧清婉的臉上,不說話,也不叫起。

屋內一片死寂。

顧清婉舉着茶盞的手開始發酸,膝蓋也有些疼。她委屈地看向一旁站着的沈慕寒,軟糯地喚了一聲:“表哥……”

沈慕寒眉頭緊鎖,看了一眼林晚吟:“晚吟,茶都要涼了。”

“涼了嗎?”林晚吟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妾室敬茶,若是這點苦都吃不了,將來如何伺候主君?顧姨娘,把手舉高點。”

一聲“顧姨娘”,把顧清婉的身份釘得死死的。

顧清婉咬了咬牙,只能把手舉過頭頂:“請大少奶奶喝茶。”

林晚吟這才伸手接過茶盞。她並沒有喝,而是揭開蓋子,看着那碧綠的茶湯,突然手腕一翻。

“譁啦!”

滾燙的茶水潑在了顧清婉面前的地上,濺溼了她的裙擺。

“啊!”顧清婉驚呼一聲,往後縮了縮。

“這茶太燙了,沒法喝。”林晚吟把空茶盞扔回托盤裏,發出清脆的聲響,“重新倒。”

“你……”顧清婉氣得眼圈發紅,求助地看向沈慕寒。

沈慕寒的臉色很難看,但他沒有動。他知道林晚吟心裏有氣,若是不讓她發泄出來,這個結永遠解不開。

“重新倒!”沈慕寒沉聲道。

顧清婉不可置信地看着表哥,最後只能忍氣吞聲,重新倒了一杯茶。

這一次,林晚吟接過了茶,象征性地沾了沾唇,然後放在一旁。

“既然進了門,就要守沈家的規矩。”林晚吟從袖中掏出一本早已備好的《女誡》,扔在顧清婉面前,“從今日起,你每日晨昏定省不可廢。若是無事,就在你那惜春閣裏抄寫這本《女誡》,一天十遍,少一遍都不許吃飯。還有,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隨意出入主院,更不許在府裏招搖過市。聽清楚了嗎?”

顧清婉看着地上的書,屈辱得渾身發抖。這哪裏是立規矩,分明是把她當犯人一樣圈禁起來!

“妾身……聽清楚了。”她咬着牙應道。

“下去吧。”林晚吟揮了揮手,像是在趕一只蒼蠅。

顧清婉站起身,捂着臉哭着跑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夫妻二人。

沈慕寒看着神色淡漠的妻子,心中五味雜陳。

“氣出夠了嗎?”他問道。

“出氣?”林晚吟抬起頭看着他,“夫君覺得我這是在出氣?不,我是在行使當家主母的權利。既然你要我做這個賢妻,那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正室的威嚴。”

沈慕寒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試圖緩和氣氛:“晚吟,我知道你心裏苦。今晚……今晚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我們好好說說話。”

“不必了。”林晚吟冷冷拒絕,“惜春閣那位新姨娘受了這麼大委屈,正等着你去哄呢。你去吧。”

“我不去!”沈慕寒有些惱羞成怒,“我都說了我會當她不存在!你爲什麼非要這麼陰陽怪氣地把我往外推?”

“把你往外推的人不是我,是你母親,是你自己!”林晚吟猛地站起身,因爲動作太急,帶倒了身後的椅子,“沈慕寒,你以爲你現在睡在我這裏,就能證明你的清白了嗎?你髒了!你的身體,你的心,都髒了!我只要一想到你碰過她,我就惡心!我就想吐!”

“林晚吟!”沈慕寒的自尊心被這句“惡心”徹底擊碎了。他也是個男人,是新科解元,被妻子指着鼻子罵髒、罵惡心,他如何能忍?

“你別太過分了!”他指着林晚吟,手指顫抖,“我是爲了這個家才受的委屈!你以爲我想碰她嗎?我也是受害者!你身爲妻子,不僅不安慰我,反而像個潑婦一樣羞辱我!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裏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簡直不可理喻!”

“是啊,我不可理喻。”林晚吟步步緊逼,眼中含淚,卻笑得淒絕,“那個溫柔賢惠的林晚吟,在昨晚就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就是一個被丈夫背叛、被婆婆算計、滿身怨氣的潑婦!怎麼?後悔娶我了?那正好,休書一封,放我歸家,咱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休書?”沈慕寒氣極反笑,“你想得美!你想走?沒那麼容易!你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只要我沈慕寒還活着一天,你就休想離開這個門!”

“那你又能把我怎麼樣?”林晚吟昂起頭,脖頸修長如天鵝,透着一股寧折不彎的傲氣,“把我關起來?還是像對付顧清婉那樣,給我灌藥?”

“你……”沈慕寒揚起手,那一巴掌幾乎就要落下去。

林晚吟沒有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滿了挑釁和決絕。

那只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沈慕寒看着妻子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陣心悸。他意識到,如果這一巴掌打下去,他們之間就真的完了。

他頹然地放下手,拳頭緊緊握住,指甲刺破了掌心。

“好……好……”他連說了兩個好字,聲音沙啞得像是含着沙礫,“既然你覺得我惡心,既然你不想看見我,那我就如你的願!從今天起,我就睡在書房!沒有你的允許,我絕不踏進這聽雨軒半步!”

說完,他猛地轉身,大步沖出了房門。

“砰!”

房門被重重摔上,震得窗紙都在簌簌作響。

林晚吟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緊閉的門,身體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軟軟地癱坐在地上。

小桃哭着跑進來扶她:“小姐!您這是何苦啊?您把大少爺趕走了,豈不是便宜了那個顧姨娘?”

“便宜?”林晚吟靠在小桃身上,眼淚終於決堤而出,“小桃,這世上有些東西,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寧願守着這空蕩蕩的屋子,也不要一個滿身謊言和污垢的男人。”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掌心。

曾經,那裏握着沈慕寒的承諾,握着一生的幸福。

如今,只剩下一片虛無。

夜晚降臨,沈府的燈火依舊輝煌。

惜春閣那邊傳來了琵琶聲,那是顧清婉在彈唱,聲音婉轉,極盡討好。

而書房的燈一直亮着。沈慕寒獨自一人坐在案前,對着一盞孤燈,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冷酒。

聽雨軒裏,一片漆黑。

林晚吟躺在床上,睜着眼睛,聽着窗外的風聲。

夫妻對峙,兩敗俱傷。

這場婚姻,就像是一件華麗的袍子,如今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了裏面爬滿虱子的內襯。

裂痕已現,再難彌合。

而這,僅僅是漫長折磨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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