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鬼鬼祟祟地藏在紗帳後,探頭探腦地瞧向江傾籬的方向。江傾籬覺得他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究竟是誰,正欲仔細分辨,對方似乎有所察覺,及時地藏匿了起來。
江傾籬眸光流轉,心下已經有了計較,跟蹤她們的人很可能已經到了花樓。
“先生,您怎麼了?”
詹修文自然受不了這種烏煙瘴氣的場所,他正想離開,卻見江傾籬站在原地不動了。
“沒什麼……”江傾籬突然轉了性,大大方方地坐下了,她看着神情促狹的秦玉生道:“難得出來放鬆放鬆,既然秦學子想要在這兒玩,稍坐一會也無妨。”
秦玉生略微挑了挑眉,對於江傾籬的話並沒有太意外,他本就認爲江傾籬是假正經,不知逛過多少回花樓了,老鴇都認識她了,還裝什麼正人君子呢?
“先生能想通便好,畢竟人生苦短,自然要及時行樂。”秦玉生看向詹修文,目光雖是含着笑的,語氣卻帶着幾分疏離,“不知詹兄以爲如何呢?詹兄向來清高孤傲,若是不習慣此地,不如先回書院?”
詹修文不喜煙花場所,但又不願放任江傾籬與秦玉生獨處,最終還是坐了下來。
幸而花樓的老鴇識趣,見三人未開口,便沒有貿然安排姑娘來伺候,只上了一些好酒好菜,詹修文和江傾籬皆是沒動,唯獨秦玉生用得津津有味,不多時,他主動斟了一杯美酒。
“先生請。”
江傾籬道:“書院規矩,不得飲酒。”
“這不是已經出了書院,先生還那麼古板做什麼?”秦玉生不以爲然,“這是醉花樓裏有名的美酒,平常在書院籬見都見不上,難得有空出來嚐嚐,不喝豈不可惜?”
詹修文冷冷掃了一眼秦玉生,嘲諷道:“果然是紈絝子弟。”
“詹兄此言差矣。”
秦玉生笑道:“這醉花樓除了姑娘好看,唱曲與美酒更是一絕,美名遠揚,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都向往的地方,怎麼到了詹兄眼裏就如此不堪——哦,倒是我忘了,詹兄家境寒酸,見世面的機會少,想必先生已經多有體會了。”
“你——”
詹修文沒想到會被秦玉生倒打一耙,正欲反駁,忽聽場上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老鴇搖着香扇走上台道:“今日恰逢初一,乃是我們醉花樓的頭牌、紅葵姑娘登台唱曲的日子。”
“這紅葵姑娘啊,那可是京城裏遠近聞名的歌姬,一曲值千金,不知今晚那一位客官好運,能拍下她的第一首曲子。”
江傾籬突然聽到了系統的提示。
頃刻,一陣花瓣自空中飄落,紅葵姑娘抱着一把琵琶緩緩走上台,她生得顏若芙蓉,腰若細柳,尚未表演已將滿堂客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奴家給各位客官請安。”紅葵朝着台下行了一禮。
老鴇伸出手道:“紅葵姑娘的首曲,起拍價,一百兩。”
一首曲子一百兩?
江傾籬暗暗感嘆:果然是銷金窟。
台下一陣喧譁,立刻有人開始出價,眼看着台下的人爭搶得越發熱鬧,秦玉生突然轉頭詢問江傾籬:“先生可有想聽的曲子?”
“怎麼,你也想去競拍?”
“來都來了,自然要玩玩。”秦玉生傾身靠近了江傾籬,狹長鳳眸滿含風流,“先生來了這兒,既不準我們點姑娘,又不準我們喝酒,難道聽首曲子還不成嗎……先生,未免太嚴格了。”
聽到這兒,江傾籬冷冷一笑:“秦世子財大氣粗,請隨意。”
這時,場上競拍的價格已經達到五百兩之多,老鴇笑得合不攏嘴,剛要宣布紅葵的首曲歸其中一位富商,秦玉生卻突然握住了江傾籬的手,舉起玉牌道:“一千兩。”
衆人一片譁然。
江傾籬的眼皮抬了抬,看向身側的秦玉生,淮南王府還是太有錢了,這小子居然直接將價格抬高了一倍——還有,秦玉生競拍就競拍,非要拿她的手舉牌做什麼?!
“你自己沒有手嗎?”江傾籬冷道。
秦玉生居然還得寸進尺地捏了捏江傾籬的指尖,說:“別急。”
那富商眼看着就要得到紅葵,卻被秦玉生橫插一腳,頓時氣得夠嗆,要知道競拍代表得不僅僅是曲子,還是紅葵姑娘一整晚的時間。
這是哪兒來的毛頭小子敢跟他爭?!
富商一時怒上心頭,與秦玉生公然競價,然而,兩輪之後,他明顯有一些力不從心了。這秦玉生加價簡直像不要命般,別人都講究循序漸進,他一開口就直接翻倍!
價格競爭到三千兩時,全場已經鴉雀無聲,富商氣得面紅耳赤,卻見秦玉生一臉風輕雲淡,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還沒玩夠?”江傾籬的手一直被秦玉生握着,手心已經起了一層薄汗,令她覺得不舒服、不自在極了……
“你是不是犯病了?”江傾籬道。
“對啊。”秦玉生幾乎是貼着江傾籬的耳側說話,氣息滾燙,“我在討好先生,先生看不出來嗎?”
“……”
“感謝先生今日能帶我出來玩,我很開心。”
詹修文見狀,臉色變得愈發冰冷。
最後,花魁的首曲被秦玉生重金買下,衆人豔羨不已。
“多謝貴客捧場,貴客想要聽什麼?”紅葵朝着秦玉生的方向俯身,秦玉生卻看向了江傾籬,彷佛他豪擲千金買一首曲子,都是爲了江傾籬。
“先生想聽什麼?”
“……”
江傾籬想了想,突然點了一首南曲,不得不說,紅葵不愧是醉花樓的頭牌,一首簡單的江南小曲被她唱得哀婉動聽,如同天籟。
酒過三巡,台下的客人已經逐漸迷醉,曲子到了尾聲。
“奴家感謝客人捧場。”按照花樓的規矩,紅葵下了台之後要向客人致謝,她緩步而來,斟上一杯美酒遞江傾籬面前,姿態柔順又恭敬。
江傾籬卻沒動,淡淡道:“買你的曲子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秦玉生但笑不語。
“不管是誰,奴家這一首曲子是爲公子唱的,要感激的人自然是公子。”紅葵可憐楚楚地看着江傾籬,彷佛江傾籬不答應,便會傷了她的心。
猶豫一瞬之後,江傾籬還是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秦玉生調侃道:“方才先生還滴酒不沾,如今美人一敬酒,便把不住了。”
“果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江傾籬沒說話。
那美酒有些烈喉,方才飲下,眼前彷佛已經有了重影,江傾籬感覺頭越來越沉,身體一歪,便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