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裹着香樟葉的氣息,吹過舒躍中學的校門。
我是來領競賽獲獎證書的,身上那件藍白校服早就換成了簡約的黑色連衣裙,凹凸有致的身形被襯得恰到好處,黑長直垂在肩頭,媚骨天成的臉上覆着一層淡淡的疏離。
剛走到教學樓前,就被一道溫和的聲音叫住。
“顏宥琦?”
我腳步頓住,回頭望去。
男生穿着幹淨的白襯衫,手裏抱着一摞作業本,眉眼清秀,笑容靦腆。是遇展——記憶裏,那個唯一會在林薇薇等人霸凌時,悄悄遞過紙巾,會在我被嘲笑時,默默幫我撿起散落課本的男同學。
上輩子的我,見慣了爾虞我詐,對這種純粹的善意,向來有些無措。
遇展快步走過來,耳根微微泛紅,手裏攥着一支嶄新的鋼筆:“好久不見,聽說你保送博銳了,恭喜你。這個……送給你,算是祝賀。”
他遞過來的鋼筆,筆身是淡藍色的,正是我曾經在文具店櫥窗裏,望了好久的那一款。
我的目光落在鋼筆上,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那是一種陌生的、近乎柔軟的觸感。
“不必了。”我還是淡淡開口,聲音裏聽不出情緒,“我不需要。”
遇展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卻還是沒收回手:“我知道以前……你過得不太好,現在你這麼厲害,真的很爲你高興。要是以後有人欺負你……”
“沒有以後了。”我打斷他的話,目光掠過他泛紅的耳根,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軟,卻很快被冷意覆蓋,“以前的事,我忘了。”
說完,我轉身就要走。
身後卻傳來一道尖利的女聲,帶着濃濃的怨毒。
“喲,這不是顏宥琦嗎?怎麼,當了博銳的保送生,就瞧不起人了?”
林薇薇扭着腰走過來,身上穿着名牌連衣裙,頭發燙成了大波浪,臉上的妝容精致得過分。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裏的輕蔑毫不掩飾,“不就是運氣好嗎?真把自己當人物了?”
她身後還跟着兩個跟班,嘰嘰喳喳地附和:“就是,以前的肥婆,現在裝什麼清高。”
“遇展哥,你別理她,她現在眼裏哪還有我們這些老同學。”
遇展皺緊眉頭,擋在我身前:“林薇薇,你別太過分!”
“過分?”林薇薇像是聽到了笑話,伸手就要去推遇展,“我就說了,怎麼……”
她的手還沒碰到遇展,就被我冷冷的目光掃了過來。
那眼神,淬着冰,帶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讓林薇薇的動作瞬間僵住。
“我以爲,上次的教訓,夠你學乖了。”我的聲音很淡,卻像一把冰冷的刀,“看來,有些人就是記吃不記打。”
林薇薇回過神,惱羞成怒:“你少在這裏裝腔作勢!顏宥琦,你以爲你了不起?我爸可是林氏集團的董事長,信不信我讓我爸……”
“林氏集團?”我輕嗤一聲,拿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飛快敲擊,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起,那頭傳來恭敬的男聲:“老大。”
“查一下林氏集團,”我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十分鍾內,讓它破產。”
“是!”
掛了電話,我抬眸看向臉色煞白的林薇薇,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你爸的公司,撐不過十分鍾了。”
林薇薇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顏宥琦,你是不是瘋了?林氏集團資產過億,你說破產就破產?吹牛也要打草稿……”
她的話還沒說完,手機就瘋狂地響了起來。
是她爸爸打來的,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帶着哭腔,語無倫次:“薇薇!完了!公司破產了!銀行突然抽貸,合作方全部解約,我們……我們什麼都沒了!”
林薇薇的笑容僵在臉上,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來,林父跌跌撞撞地從車上跑下來,頭發凌亂,西裝皺巴巴的,哪裏還有半分董事長的模樣。
他一眼看到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沖過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顏小姐!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是我女兒不懂事,我替她給你道歉!求求你高抬貴手,給我們留一條活路啊!”
林薇薇看着跪在地上的父親,徹底傻了,渾身發抖,嘴唇哆嗦着,卻說不出一個字。
林父見我沒應聲,回頭狠狠瞪向呆立的女兒,怒火與絕望交織,揚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驚得周圍圍觀的師生倒吸一口涼氣。
林薇薇被打得偏過頭,半邊臉頰瞬間紅腫起來,嘴角滲出一絲血跡。她捂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父親,眼淚終於洶涌而出。
“爸……”
“哭什麼哭!”林父嘶吼着,聲音裏滿是歇斯底裏的絕望,“還不快給顏小姐磕頭認錯!是你惹的禍,是你毀了林家!”
林薇薇渾身一顫,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恐懼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她踉蹌着跪到地上,膝蓋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顏宥琦……不,顏小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她哭着往前挪了兩步,聲音破碎不堪,“求你饒了我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欺負你了……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和我爸吧!”
林父也跟着連連磕頭,額頭很快磕出了紅痕:“顏小姐,求求你,我們父女倆以後給你做牛做馬都行!求你開恩啊!”
周圍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着眼前這一幕,眼神裏滿是震驚與唏噓。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父女倆,眼底沒有絲毫波瀾,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冷。我緩緩彎下腰,目光落在林薇薇涕淚縱橫的臉上,唇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弧度。
“做牛做馬?”我的聲音很輕,卻帶着利刃般的穿透力,“你們也配?”
“當初你們把我推下樓梯,把我的課本撕得粉碎,逼我在操場下跪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會有今天?”我直起身,撣了撣裙擺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語氣淡漠如霜,“林家破產,是你們咎由自取。至於活路——”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父女倆慘白的臉,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當初你們欺辱我的時候,可曾給過我活路?”
說完,我沒再看癱軟在地的林薇薇父女,轉身離開。
路過遇展身邊時,我腳步微頓,側過頭,留下一句極輕的話。
“鋼筆,我收下了。”
風吹起我的裙擺,黑長直的發絲拂過臉頰,沒人看見,我轉身的瞬間,眼底那一閃而逝的柔軟。
遇展愣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手裏的鋼筆,仿佛突然有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