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趙靖軒事件塵埃落定後,京城迎來了一個難得的平靜深秋。

朝堂上,四皇子宇文昊自請守皇陵,三皇子宇文宸因“揭露陰謀、穩定朝局”之功,越發受到皇上器重。林文淵官復原職,林家似乎恢復了往日的榮光。但林雨諾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比如她心底某個角落,那個曾經被仇恨填滿的地方,如今正悄然生出新的枝芽。

十月底,西山楓葉紅透。

蘇逸塵遞來一張素箋,上面只有一行清雋小字:“明日辰時,西山觀楓亭。塵。”

沒有緣由,沒有客套,就這麼簡單一句話。林雨諾看着那字跡,卻覺得比任何華麗的請帖都更讓她心動。她將素箋小心收進妝匣,那夜睡得格外安穩。

次日天未亮,林雨諾便起身了。春蟬爲她梳妝時,見她眼底帶着淺笑,不禁打趣:“小姐今日心情真好,可是要去見什麼特別的人?”

林雨諾面上微熱,卻坦然道:“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她選了一身杏子黃的秋裝,外罩月白色繡銀線菊紋的披風,發間只簪一支白玉簪——那是蘇逸塵多年前送她的生辰禮,她一直珍藏。

馬車出城時,晨霧還未散盡。待到西山腳下,朝陽已破雲而出,將漫山楓葉染成一片金紅交織的海。林雨諾棄車步行,沿着青石板路拾級而上。

觀楓亭在半山腰,四周楓樹環繞,如置身火焰之中。她到的時候,亭中已有人。

蘇逸塵背對着她,一襲青衫立於亭邊,正望着遠山出神。聽見腳步聲,他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

晨風拂過,楓葉簌簌落下,有幾片停在他的肩頭,她的發間。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天地間只剩下彼此。

“你來了。”最終是蘇逸塵先開口,聲音比往常更溫和。

“嗯。”林雨諾走進亭中,“你約我,我怎能不來。”

石桌上擺着簡單的茶具,一壺清茶正冒着嫋嫋熱氣。蘇逸塵爲她斟茶:“這是今年的秋茶,嚐嚐看。”

茶香清冽,入口回甘。林雨諾捧着茶盞,看着亭外如火楓林,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寧靜。

“逸塵,”她輕聲道,“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前世爲我守屍三日,謝謝今生爲我涉險奔波,謝謝...一直在我身邊。”林雨諾抬眼看他,眼中水光瀲灩,“我欠你的,怕是還不清了。”

蘇逸塵沉默片刻,伸手拂去她發間的一片楓葉:“雨諾,我從未想過要你還。”他的指尖輕輕觸到她的發絲,兩人都是一顫。

“可我會內疚。”林雨諾垂下眼瞼,“你爲我做的太多,而我...”

“而你,給了我重活一世的意義。”蘇逸塵打斷她,語氣鄭重,“若不是爲了守護你,我這一生,也不過是在江南的煙雨樓台裏,彈琴作畫,了此餘生。是你讓我知道,原來人可以活得這樣熱烈,這樣...不顧一切。”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貼的瞬間,暖意從指尖一直傳到心底。

林雨諾沒有抽回手,反而輕輕回握。他們就這樣靜靜坐着,看楓葉飄落,看雲卷雲舒,看日光在山間移動。

不知過了多久,蘇逸塵忽然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引着她穿過楓林,來到一處僻靜的山崖邊。這裏視野極好,可以俯瞰整座京城——皇城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民居的灰瓦連綿成片,運河如一條玉帶穿城而過。

“小時候,父親常帶我來這裏。”蘇逸塵望着遠方,“他說,蘇家世代經商,雖富甲一方,卻始終是‘士農工商’之末。他讓我看清這京城的模樣,記住我們身處的位置。”

林雨諾側頭看他:“你很在意這個?”

“曾經在意。”蘇逸塵微微一笑,“但現在不了。商賈又如何?寒門又如何?你讓我明白,一個人的價值,不在於出身,而在於他做了什麼,守護了什麼。”

他轉向她,目光灼灼:“雨諾,這一世,我想守護的,只有你。”

這話說得如此直白,如此坦然。林雨諾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上泛起紅暈。

“逸塵,我...”

“不必急着回答。”蘇逸塵溫和地打斷她,“我知道你心裏還有顧慮。林家、朝局、未定的未來...我都明白。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無論你做什麼選擇,無論前路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

他伸出手:“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慢慢來。從今天開始,從這一刻開始。”

林雨諾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手修長白皙,指腹有常年撫琴留下的薄繭。她想起前世這雙手在雪地裏刨土,想爲她挖一個安身之所;想起今生這雙手在江南爲她傳遞密信,在京城爲她擋住暗箭...

她將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

十指相扣的瞬間,仿佛有電流穿過全身。蘇逸塵的手很暖,握得很穩,仿佛這一握,就是一生。

“好。”林雨諾輕聲說,“我們慢慢來。”

他們在山崖邊站了很久,直到日頭偏西。下山時,蘇逸塵一直牽着她的手,遇到陡峭處,會小心扶她。他的體貼細致無聲無息,卻無處不在。

馬車等在楓林外。臨別時,蘇逸塵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不是名貴的羊脂玉,而是一塊青玉,雕成楓葉形狀,葉脈清晰,栩栩如生。

“這是我昨日雕的,”他有些不好意思,“手藝粗糙,你別嫌棄。”

林雨諾接過玉佩,指尖撫過那精細的紋路:“怎麼會嫌棄?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她解下腰間原本的玉佩,將楓葉玉佩系上,“我會一直戴着。”

蘇逸塵笑了,那笑容如冰雪初融,溫暖得讓人心顫。

馬車緩緩駛離西山。林雨諾掀開車簾回望,見蘇逸塵仍站在原地,青衫在山風中飄動,如一株挺拔的修竹。

她握緊胸前的楓葉玉佩,心中滿滿的都是暖意。

自那日後,兩人見面的次數多了起來。

有時是在蘇家在京城的別院,蘇逸塵撫琴,林雨諾煮茶;有時是在林府後園,兩人對弈,一局棋能下整個下午;有時甚至只是匆匆一面——蘇逸塵去林家商談事務,“順路”給她帶一包新出的點心,或一本難得的孤本。

每一次見面都簡單,卻讓林雨諾真切地感受到,被人珍視、被人理解是怎樣的滋味。

冬至那日,京城下了今冬第一場雪。

林雨諾正在書房臨帖,春蟬進來通報:“小姐,蘇公子來了,在暖閣等您。”

她放下筆,整了整衣裙。走進暖閣時,見蘇逸塵正站在窗前看雪。他今日披了一件墨色大氅,肩頭落了些雪沫,像是剛從外面來。

“怎麼冒雪來了?”林雨諾上前,很自然地爲他拂去肩上的雪。

蘇逸塵轉身,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還帶着體溫:“路過‘桂香齋’,想起你愛吃他家的梅花酥,就買了些。”他頓了頓,補充道,“剛出爐的。”

林雨諾接過,油紙包果然溫熱。她打開,梅花酥的甜香撲鼻而來。

“一起嚐嚐?”她遞給他一塊。

兩人在窗邊的榻上坐下,就着一壺熱茶,分食那包梅花酥。窗外雪落無聲,室內茶香氤氳,時光靜好得讓人沉醉。

“逸塵,”林雨諾忽然問,“你說,這樣平靜的日子能持續多久?”

蘇逸塵放下茶盞:“你想它持續多久?”

“我不知道。”林雨諾望向窗外,“朝局看似平穩,可四皇子還在皇陵,北狄使團即將入京,皇上身體也時好時壞...總覺得這平靜之下,暗流從未停歇。”

“那就珍惜當下的每一刻。”蘇逸塵握住她的手,“雨諾,我們無法預知未來,但可以選擇如何度過現在。無論將來發生什麼,至少我們擁有過這些時光。”

他的掌心溫暖而堅定。林雨諾靠在他肩頭,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就這樣靜靜坐着,看雪越下越大,漸漸將庭院覆蓋成一片素白。直到暮色降臨,蘇逸塵才起身告辭。

送他出門時,林雨諾將一把油紙傘塞進他手中:“路上小心。”

蘇逸塵撐開傘,卻沒有立刻離開。他站在雪中,回頭看她:“雨諾,等開春了,我帶你去江南看桃花。”

“好。”林雨諾站在檐下,笑着點頭。

那一幕定格在許多年後林雨諾的記憶裏——青衫墨氅的男子撐傘立於雪中,回眸時眼中盛滿溫柔;檐下的女子一身杏黃,笑靨如花。漫天飛雪成爲背景,世間仿佛只剩他們二人。

臘月裏,京城年味漸濃。

林雨諾隨母親置辦年貨時,在綢緞莊“偶遇”蘇逸塵。他正爲蘇家老夫人選衣料,見了她,很自然地走過來:“縣主也來選料子?”

沈知意看看女兒,又看看這位氣度不凡的年輕公子,眼中閃過一抹了然的笑意:“蘇公子也在。諾兒,你們年輕人聊,娘再去那邊看看。”

母親離開後,林雨諾忍不住笑:“你真是‘路過’?”

蘇逸塵也笑了:“今日確是來爲祖母選料子。不過...也知道你常來這家店。”他指着一匹月白色繡銀線梅花的雲錦,“這匹很適合你。”

掌櫃的極有眼色,立刻道:“蘇公子好眼光!這是江南新到的雲錦,整個京城就這一匹!縣主若喜歡,小的這就包起來?”

林雨諾還未說話,蘇逸塵已道:“包起來吧,記我賬上。”

“逸塵,這太貴重了...”

“就當是...新年禮物。”蘇逸塵看着她,眼中含笑,“而且,我想看你穿這顏色。”

林雨諾臉上微熱,沒再推辭。

離開綢緞莊時,蘇逸塵送她到馬車旁。臨上車前,他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個小錦盒:“還有這個。”

錦盒裏是一支玉簪,羊脂白玉雕成梅花形狀,花蕊處鑲着細小的紅寶石,精致得不似凡品。

“這太...”

“別再說‘太貴重’。”蘇逸塵輕聲道,“玉簪配那匹雲錦,正好。”他頓了頓,“除夕那日,蘇家設宴,你若得空...”

“我會去的。”林雨諾接過錦盒,指尖擦過他的掌心。

除夕夜,蘇府張燈結彩。

林雨諾穿着那身月白梅花雲錦做的衣裳,簪着那支玉簪,隨父親前來赴宴。宴席上,她與蘇逸塵座位相鄰,兩人雖不能多談,但偶爾的眼神交匯,已勝過千言萬語。

宴至中途,林雨諾離席透氣,在回廊下遇見早已等在那裏的蘇逸塵。

“冷嗎?”他很自然地將自己的手爐遞給她。

林雨諾接過,手爐暖意融融:“不冷。”她看着廊外紛飛的小雪,“又是一年了。”

“是啊,”蘇逸塵與她並肩而立,“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

“幸好,結局是好的。”

遠處傳來鞭炮聲,夜空綻開朵朵煙花。五彩光芒映在兩人臉上,明明滅滅。

“雨諾,”蘇逸塵在煙花聲中輕聲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逸塵。”

那一刻,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對方。煙花在他們身後綻放,而彼此的眼中,映着比煙花更璀璨的光。

年後上元燈節,京城取消宵禁,滿街花燈如晝。

林雨諾與蘇逸塵相約逛燈市。爲了避免麻煩,兩人都做了簡單裝扮——林雨諾戴了帷帽,蘇逸塵換了一身普通的藍色長衫,混在人群中並不顯眼。

但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他們並肩走在燈市上,即使看不清面容,那份默契與親近,仍引得路人側目。

“猜個燈謎?”蘇逸塵停在一個燈攤前。

攤主熱情招呼:“公子好眼光!我這兒的燈謎可是全京城最難的!猜中了,這盞走馬燈就送給您!”

那走馬燈確實精致,六面絹紗上繪着山水人物,點燃燭火後緩緩旋轉,宛如活過來一般。

蘇逸塵看了看燈謎:“‘一邊綠,一邊紅,一邊喜雨,一邊喜風’——打一字。”

林雨諾想了想,笑道:“是‘秋’字。”

“夫人好才學!”攤主豎起大拇指,取下走馬燈遞給蘇逸塵。

林雨諾被那聲“夫人”叫得面紅耳赤,好在有帷帽遮掩。蘇逸塵倒是坦然接過燈,道了聲謝。

他們繼續往前走,蘇逸塵提着那盞走馬燈,光影在他臉上流轉。

“剛才...”林雨諾小聲說。

“他說得不對,”蘇逸塵接道,“現在還不是。但將來...也許是。”

這話說得含蓄,意思卻明白。林雨諾的心怦怦直跳,帷帽下的臉燙得厲害。

走到河邊時,許多人在放河燈。蘇逸塵買了兩盞蓮花燈,遞給她一盞:“許個願?”

兩人蹲在河邊,將點燃的河燈放入水中。蓮花燈隨波逐流,漸漸匯入燈河,星星點點,如夢似幻。

“許了什麼願?”蘇逸塵問。

林雨諾搖頭:“說出來就不靈了。”她反問,“你呢?”

“我的願望很簡單,”蘇逸塵看着她的眼睛,“願你平安喜樂,願我能一直守護你。”

河燈的光映在他眸中,溫柔得讓人沉溺。

林雨諾忽然摘下半邊帷帽,在他驚訝的目光中,輕聲道:“逸塵,等春天來了,我們一起去江南看桃花。”

“好。”蘇逸塵笑了,伸手爲她重新戴好帷帽,指尖在她臉頰輕輕擦過。

那一觸如蜻蜓點水,卻在兩人心中都漾開了漣漪。

夜深了,蘇逸塵送林雨諾回府。到了林府後門,兩人駐足。

“就到這裏吧。”林雨諾說。

“嗯。”蘇逸塵將走馬燈遞給她,“這個給你。”

林雨諾接過燈,正要轉身,蘇逸塵忽然喚住她:“雨諾。”

“嗯?”

他上前一步,輕輕擁住她。這是一個克制而溫柔的擁抱,隔着衣衫,卻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謝謝你,”蘇逸塵在她耳邊輕聲說,“讓我覺得,人間值得。”

林雨諾回抱住他,閉上眼:“我也是。”

他們相擁片刻,然後分開。蘇逸塵退後一步,微笑:“回去吧,天冷。”

林雨諾提着燈,一步三回頭地走進門內。關門前,她看見蘇逸塵仍站在原地,朝她揮手。

門關上,將寒冷關在門外,將溫暖留在心中。

林雨諾提着走馬燈回到閨房,將燈掛在窗前。燭光透過絹紗,在牆上投下流動的光影。她坐在燈下,取出蘇逸塵送的那支玉簪,細細端詳。

簪身溫潤,梅花栩栩如生。她想起他說的“玉簪配那匹雲錦”,想起他握着她手時的溫度,想起雪中他回眸的笑,想起河邊他眼中的溫柔...

這一世的復仇之路,她走得艱難,卻也因此遇見了最珍貴的人。

前世她爲愛盲目,最終葬身火海;今生她步步爲營,卻收獲了真摯的感情。

命運,原來真的可以不同。

窗外傳來打更聲,三更天了。

林雨諾吹熄燭火,在黑暗中握緊玉簪。

春天就快來了。江南的桃花,一定會很美。

而陪她看花的人,已經在她心裏,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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