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月扮出的鬼臉,僵在臉上,極不自然地斂起,換上職業假笑。
腳趾在兔絨繡鞋中,瘋狂扣着鞋墊子。
直到宋硯舟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拱門之後,江晚月已經用腳趾扣出八百遍《清靜經》。
不信可以脫了鞋掏出鞋墊子看。
江晚月回了臥房,洗淨手到銅鏡前照了照。
看着銅鏡中被揉花的眼妝,以及腦瓜子上盯着的雞窩。
她恍然大悟自己的“咯咯噠”爲什麼跟女主帶來的效果差距這麼大。
試想一個懂腋下管理的清純小奶狗,和一個鼻毛外露、胡子拉碴穿老頭背心的糙漢,同時叫你“姐姐”。
感受能一樣嗎?
反應能一樣嗎?
選誰還用想嗎?
江晚月握着雲溪的手,眼底含淚,“好姐妹,下次請務必讓我以‘人’樣出現在宋硯舟面前!”
雲溪呆在了原地。
主子叫她什麼?
姐妹?!
而且她覺得主子很好看呀,只不過頭發亂了點,步搖歪到了一邊,發簪上的琺琅掐絲桃花中間珍珠掉了……
怎麼就不是“人”樣了?
“夫人,您這樣也好看,大少爺剛才一直看您呢!”雲溪坦誠道。
江晚月嘴角抽搐,要是在一衆衣衫整齊的人中,看到有一個她這樣的抽象風。
擱誰誰不多瞅兩眼?
江晚月剛換過衣裳重新梳妝過,幾個丫鬟婆子來傳膳了。
她一大早起就來了場轟轟烈烈的整治熊孩子運動,昨夜因着服藥想吐得厲害,沒有吃飯,現在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書中的飲食約摸仿照明末清初設置,許多非本土的植物已經漂洋渡海,在這裏被調教得很好。
宋府作爲高官貴胄之家,飲食上自然不會差,江晚月屬於是劉姥姥進大觀園,邊吃邊咋舌稱贊。
可惜她半碗肉糜粥未下肚,就來了個讓人倒胃口的事。
宋硯舟派人送來《清靜經》和筆墨紙硯,並傳話說,上午要是抄不完就不準用午膳。
江晚月聞言,邪魅一笑,緊接着對桌上食物一通風卷殘雲。
笑話,只是中午不能吃飯。
她周末在家,從來都是一天一頓飯加各種不健康零食解決。
飯後,江晚月叫來了劉嬤嬤。
難不成原身光顧着跪舔男主,在府中沒樹立起半點威嚴。
院子裏的風氣是該整頓一下,殺雞儆猴,才能真正立住規矩。
劉嬤嬤心裏有鬼,惴惴不安。
不等江晚月開口,她先自顧自解釋道:“老奴是怕小少爺胡來再傷到您,這才擅自叫來的二少夫人,老奴對夫人是掏心窩子的啊!”
江晚月微笑,說話間不冷不淡,“劉嬤嬤思慮周到。”
劉嬤嬤眉毛緊皺,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要是從前她這麼一說,少夫人也不會再追究什麼,甚至以從前少夫人那腦子,根本不會發覺時她去通風報信。
可今天她從角門一回來,就被逮了個正着。
現在,她總覺得少夫人不會這麼輕易算完。
果不其然,江晚月慢慢悠悠道:“劉嬤嬤是個聰明人,想必也知道‘端誰的飯碗,守誰的規矩’這句話。”
劉嬤嬤心裏一驚,布滿皺紋的手攥緊了袖口,“噗通”一聲跪地,“老身對夫人絕無二心,夫人明鑑!”
江晚月垂眸,手中摩挲着宋硯舟送來的毛筆筆杆,筆杆所雕蘭草芳澤栩栩如生。
她好像是突然忘記了劉嬤嬤這回事,就這麼把她晾在了一邊。
周圍幾個丫鬟婆子間氣氛不對,都屏住了呼吸,低頭忙着各自的事。
鎏金銅漏滴滴答答,幾息的功夫被無限拉長。
人對於未知的懲罰,最爲恐懼。
劉嬤嬤額上直冒冷汗,看着玩弄筆杆的江晚月,只覺得她是在心裏陰暗謀劃着怎麼迫害自己。
須臾,她口不擇言道:“夫人,老奴一片忠心,只是不希望您和二少夫人鬧別扭,夫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忠心?”江晚月將毛筆放在筆山上,“我說誰都不準通風報信時,你是沒帶耳朵?”
屋中幾個下人豎起耳朵,聽着少夫人教訓劉嬤嬤皆覺說不出的暢快。
劉嬤嬤來韶光院後,總仗着自己資歷老,對別人指指點點,又好背後嚼舌根子挑撥離間。
大家心裏多少有些不滿。
見勢不妙,劉嬤嬤索性撒起潑來,捶地哭嚎:“老奴伺候老夫人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到了少夫人這裏竟要受此折辱,就不怕寒了闔府下人的心嗎?等老夫人從寺中歸來,少夫人就不怕老夫人責問嗎?”
江晚月神色古怪。
古代打工人之間差距也太大了,雲溪和劉嬤嬤簡直兩個極端。
一個被欺負死了不敢反抗,一個想騎在老板頭上撒潑威脅。
一旁雲溪俯身,在江晚月耳邊小聲提醒,“劉嬤嬤是老夫人特地派過來的,要是真按規矩處置,老夫人怕是要責怪夫人。”
江晚月眉梢輕佻,手肘撐在桌案上托着下巴,懶洋洋地看向地上撒潑打滾的劉嬤嬤。
“老夫人派你來我院裏,是讓你伺候主子,還是讓你拿着‘老夫人’三個字當免死金牌?”
劉嬤嬤倚老賣老又哭又鬧,當即拔高了嗓門:“老奴是老夫人的人!少夫人動我一根手指頭,就是打老夫人的臉!”
江晚月順水推舟,“您老既然如此說,想來是在我院子裏也呆不慣,還是趁早收拾東西回去老夫人院裏去吧。”
旋即,她對身後收拾床鋪的長青揮了揮手,“從今日起,對賬房說停了她的月錢,送回老夫人院裏。”
長青行禮道“是”,快步走去通知賬房管事。
劉嬤嬤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着江晚月。
她原以爲只要搬出來宋老夫人,江晚月就不敢拿她怎麼樣。
沒想到她竟然直接把她趕走!
“等老夫人來了我會親自去跟老夫人說,劉嬤嬤膽大心細,又與弟妹親近,還是更適合留在弟妹院中,照顧宋家小少爺。”江晚月又添一句。
她看今日跟在宋天賜身後小廝臉上巴掌印,也知道宋天賜不是個好伺候的主,於是故意如此說。
只不過是嚇唬嚇唬劉嬤嬤。
從她院子趕出去的下人,二房薛氏肯定不會收留。
江晚月不怕劉嬤嬤去宋老夫人面前搬弄是非,畢竟今天這場“雪仗”是宋天賜當着宋硯舟的面,親口認下的。
宋老夫人要是個有腦子的,一眼就能看出劉嬤嬤在她們妯娌間搬弄是非。
若是宋老夫人空有架子,沒有腦子——
那她就更沒什麼可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