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鈺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纖細蒼白的小白臉,噗嗤笑出了聲:
“有什麼話非要大晚上的跑去你家才能跟我說?方從文,你這也老大不小了,老黃瓜就算是刷上一層鮮綠漆,我也看不上呀。”
“......”
方從文被她杠鈴般的笑聲氣得渾身發顫。
這死肥婆還真是給臉不要臉!
他願意碰她,是她三生有幸,她竟不知足?
“要不這樣,你換上夏美禾的肉色尼龍襪,給我扭一段?扭得好,咱們之前的恩怨,就算翻篇了怎麼樣?”
“士可殺,不可辱!”
方從文羞憤欲絕,摔着衣袖氣沖沖離開。
舒鈺篤定方從文絕對會妥協,笑看着他的背影,轉身去了校門口自行車停放處。
她無視了周遭衆人的目光,將喇叭放進二八大杠車頭前的網兜裏,而後輕踢撐腳架,昂首挺胸地坐上了車坐墊,哼哧哼哧地將二八大杠騎回了家屬院。
這副身體鮮少運動,每天的固定體力活就是給方從文送午飯。
因而,稍微幹點活兒,她就開始喘個不停。
回到家屬院。
她興沖沖地進了屋,還想着跟池欽說一聲,自己把二八大杠給要了回來。
話未出口,就見池欽偷摸地將一罐麥乳精藏到了廚房間最邊角的一個櫃子裏。
見狀,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池欽藏起麥乳精,肯定是擔心她將這玩意兒又一次拿去給方從文的女兒吃。
這麼看來。
池欽對她的偏見一時半會兒消弭不了。
當然,她也不打算一遍又一遍地同他解釋什麼。
日子長了,總能窺見真心的。
舒鈺輕輕刹住了腳,重新折返回院中,鬧出了大點兒的動靜,這才笑盈盈進了家門。
“小魚兒,姨姨回來了。”
“啊!姨姨!”
小魚兒捧着自己的搪瓷杯,一蹦一跳地朝舒鈺跑來。
他還沒來得及擦幹淨嘴邊的奶泡,就已經將搪瓷缸遞給了舒鈺,“姨姨,甜甜的很好喝,你也嚐嚐!”
“姨姨不喝,小魚兒喝。”
舒鈺彎下腰摸了摸小魚兒圓乎乎的腦袋,隨後抬眸神采飛揚地同池欽說:
“池欽,我今天幹了一件大事兒,可威風了!”
池欽冷着臉,聲音中透着一股子顯而易聞的戾氣,“又去找方從文表白了?”
“才不是。我拿着喇叭去學校裏喊話,不僅要回了我媽給我的吊墜,還把你送我的二八大杠給騎了回來。”
池欽錯愕,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停放在院中的二八大杠。
這一刻。
他好看的桃花眼裏寫滿了困惑。
沉默半晌,他半信半疑地問道:
“你不怕方從文生氣不理你?”
“不理就不理,反正他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舒鈺說着,轉身想給自己倒杯涼白開。
池欽的動作倒是利索,他先她一步,拿起她的搪瓷杯,給她泡了杯麥乳精。
這一回,他沒有避着她,而是大大方方地從櫃子裏拎出那罐剛開封的麥乳精。
“你喝這個,補點營養。”
池欽將滿滿一杯的麥乳精給她遞了過去。
“謝謝。”
舒鈺接過搪瓷杯,多少有些難爲情。
之前家裏的麥乳精,她全巴巴地送給了方從文的女兒喝。
偶爾發現池欽私藏了一兩罐。
她也會搶過來,自己一個人喝得痛快,從未顧及還在長身體的小魚兒。
雖說這些事兒都是穿書女幹的。
但在池欽眼裏,她可不就是那個自私自利的穿書女?
“不客氣。”
池欽悶悶地應了一聲,看樣子情緒很是不好。
他原以爲舒鈺又一次跑去找方從文表白示好,才會藏着掖着,不讓她知道家裏還有麥乳精。
意識到自己錯怪了她,他更是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覺虧欠她良多。
“池欽,我喝不下了,剩下的你喝。”
舒鈺喝了幾口,又將手中搪瓷杯遞給了池欽。
“......”
池欽定定望着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她居然肯讓他喝她的杯子?!
轉眼都快五年了,她終於釋懷了嗎?
他知道,這些年來她一直怪他強占了她的身體。
他也一直在贖罪。
可是那個晚上,她渾身發燙,還流着鼻血,他是想送她去醫院,奈何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他怕她出事,才會將錯就錯,一遍又一遍地充當着她的解藥......
“你喝完記得幫我洗下杯子,天太熱了,我想去洗個澡。”
“我去給你拿開水瓶。”
池欽連忙放下搪瓷杯,將廚房間兩個瓶身有牡丹花的開水瓶拎進了衛生間,“剛燒的開水,記得兌涼。”
“好嘞。”舒鈺點了點頭,爽快應下。
池欽退出衛生間,又捧起了舒鈺的搪瓷杯,輕輕嗅了嗅。
杯子裏奶香四溢,莫名好聞。
下一瞬,他抬起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地摩挲着杯身脫漆生鏽的地方。
指腹上傳來的細小觸感,好似能夠牽扯到他的心髒。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
酥酥麻麻地癢。
良久。
他垂下眼眸,就着杯口淡淡水印,貼上薄唇,小口小口地嚐着味兒。
這是他五年來第一回喝麥乳精,很甜。
像極了那一夜她嬌嫩香甜的唇......
沒一會兒。
耳邊傳來了衛生間裏譁啦啦的水聲。
池欽回過神,他一邊清洗着杯子,一邊又因爲自己輕佻的行爲暗生惱意。
她只是叫他喝光剩下的麥乳精。
又沒有讓他就着她喝過的地方下口。
這事兒要是讓她知道。
她一定會更加瞧不上卑劣的他吧?
“阿爸,你還沒有跟姨姨道歉。”小魚兒嘟着小嘴,抬頭看着魂不守舍的池欽,較真地說。
“等她洗完澡。”
池欽一邊說着,一邊將舒鈺擱置在衛生間門外的塑料涼鞋拎了起來。
這雙肉粉色的涼鞋是去年夏天買的。
時隔一年多,鞋帶的顏色淡了不少,質地也比之前硬了許多。
池欽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關心過她的日常起居,連她穿的涼鞋破舊成這樣都沒有發現。
“阿爸,姨姨的鞋子破了。”
“嗯,我修一下。”
池欽將涼鞋過了一遍水,洗幹淨後,才仔細打磨着涼鞋帶子斷裂的截面。
而後,他又在截面上塗了樹脂膠,靜置固化。
“阿爸真厲害,姨姨的鞋子修好了耶!”
小魚兒坐在邊上的小板凳上,高興得手舞足蹈。
對此,池欽恍若未聞。
他雙眸直愣愣盯着鞋子。
思緒早已飄遠。
他今天失手推了她。
於情於理,都該向她鄭重道歉才是。
只是...他們之間除了爭吵,幾乎沒說過幾句話。
這會子決定向她道歉,他只覺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舒鈺同志,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推你的,請你原諒我這一次。”
“孩他媽,是我不好,我不該推你。”
“鈺兒,今天中午的事,實在對不起。給我一次機會,咱們重新開始好嗎?”
心裏,池欽不停地在打着腹稿。
結婚近五年,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
叫同志太生分。
叫孩他媽總覺得怪怪的。
叫鈺兒又顯得過分親昵。
思來想去。
他還是決定直呼其名。
“啊——”
就在池欽打完腹稿準備好好道歉之際,衛生間裏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喊聲。
隨之而來的。
是不鏽鋼臉盆落地乒乒乓乓的聲音。
“舒鈺!”
池欽即刻起身,三步並做兩步來到衛生間門口。
他沒有遲疑,擰動把手走了進去。
衛生間裏。
舒鈺才洗完澡洗完頭發,衣服都沒來得及穿。
此刻,她正癱坐在地上,簌簌地掉着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