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過客房的窗簾縫隙,在布滿灰塵的光束中投下一條細長的光帶。蘇念在地板上坐了一夜,身體僵硬冰冷,眼眶幹澀發脹,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她動了動麻木的手指,撐着身邊的地板,緩緩站起身。碎裂的手機屏幕映出她蒼白憔悴、如同鬼魅般的臉。她看了一眼,眼神裏沒有任何波瀾,只是彎腰,將手機殘骸拾起,扔進了垃圾桶。
然後,她開始行動。
沒有歇斯底裏,沒有哭鬧質問,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她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冷靜地、有條不紊地開始清理這個房間裏所有不屬於她的,以及所有帶有林薇薇印記的東西。
她首先走到衣櫃前,打開。裏面掛着幾件林薇薇以“女主人”姿態視察時,“不小心”落在這裏的衣物,一條絲巾,甚至還有一瓶用了一半的昂貴香水。蘇念將它們一件件取出,沒有絲毫猶豫,全部塞進一個巨大的垃圾袋裏。
接着,她走到梳妝台前。上面擺着幾個林薇薇“贈送”的、她從未用過的奢華護膚品禮盒。她看也沒看,一並掃入垃圾袋。
她的動作幹脆利落,帶着一種近乎決絕的冷漠。每清理掉一件,仿佛就從心裏剜去一塊腐肉,疼痛,卻帶來一種解脫的快感。
最後,她走到床邊,從枕頭底下,摸出了那本她藏了許久的、鮮紅刺眼的假結婚證。
她拿着它,走到窗邊,唰地一下拉開了厚重的窗簾。刺眼的陽光瞬間涌入,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她眯起眼,看着手中這本承載了她所有屈辱和謊言的冊子。
照片上,她僵硬的笑容和顧琛冰冷的臉龐,此刻看來如此可笑。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結婚證的兩端,用力——
“撕拉——”
清脆的撕裂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紅色的封皮和內頁被她從中撕開,毫不猶豫。她繼續撕扯着,將它撕成碎片,再撕成更小的碎片,直到它們變成一堆無法辨認的紅色紙屑。
她打開窗戶,伸出手,任由清晨的風將掌心的碎紙屑卷走,紛紛揚揚,飄向樓下未知的角落,如同祭奠她死去的幻想和卑微的愛戀。
做完這一切,她關上窗,房間內重歸平靜。她看着空蕩蕩的手心,那裏曾經攥着這本假證,如同攥着一個虛無的承諾。如今,空了,卻也輕鬆了。
她拿出自己的舊行李箱,開始收拾真正屬於她的東西。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幾本翻爛的醫學書籍和筆記,養母送的陶瓷杯碎片(被她用軟布仔細包好),還有那張被顧琛揉皺後又被她細心撫平的資格考試報名表復印件。
她的東西少得可憐,一個行李箱甚至沒有裝滿。
拉上行李箱拉鏈的瞬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釋然。
她拿出自己那個屏幕碎裂但尚且能用的舊手機,點開租房軟件。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迷茫和猶豫,而是帶着明確的目標和篩選條件。她需要一個小戶型,價格在她能承受的範圍內,地理位置要方便她兼職和將來可能的工作。
她仔細地瀏覽着,對比着,甚至主動聯系了幾個看起來靠譜的中介,約好了看房時間。
然後,她給弟弟蘇明哲發了一條信息,只有簡短的幾個字:「明哲,我準備搬出來了。暫時不要告訴媽。」
蘇明哲幾乎是秒回:「位置發我,周末我去幫你搬家。錢不夠跟我說。」
看着弟弟簡短卻充滿力量的回復,蘇念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暖意。還好,她不是一無所有。
最後,她點開了通訊錄裏那個幾乎從未撥通過的號碼——顧琛。
她編輯了一條短信,措辭冷靜而疏離:「顧先生,我已初步物色好住處,近期會搬離別墅。後續事宜,我會通過律師與你溝通。蘇念。」
沒有稱呼,沒有情緒,只是平靜的通知。
點擊,發送。
將手機放在桌上,蘇念走到房間中央,環顧四周。這個華麗的牢籠,她很快就要離開了。
陽光徹底照亮了房間,將她挺直的脊背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她的臉上沒有了昨夜的崩潰和絕望,只剩下一種沉澱下來的、冰冷的堅定。
眼神清亮,如同被暴雨洗滌過的天空,不再有陰霾,只剩下破曉前最純粹的黑暗和即將噴薄而出的決絕。
她沒有吵,沒有鬧,甚至沒有對昨晚的照片和羞辱提出只言片語的質問。
但這種無聲的抗議,比任何歇斯底裏的控訴都更有力量。
她在用行動告訴顧琛,告訴林薇薇,也告訴自己:
這場荒唐的戲,她不想再演了。
這個虛假的位置,她也不屑再要了。
從今往後,她蘇念的人生,只由她自己掌控。
她拿起那張沈清瀾的名片,指尖在光滑的紙面上輕輕摩挲。那束來自外界的微光,或許是她未來道路上,可以借力的方向之一。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回頭。
窗外,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