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風平浪靜。
蘇沐晴似乎忙於她的社交茶會，沒再主動到林然面前刷存在感。傭人們的眼神依舊復雜，但至少表面功夫做得齊全，送餐、打掃，一絲不苟，只是那恭敬裏透着疏離，偶爾交接物品時指尖的迅速撤離，泄露着他們內心的劃清界限。
林然樂得清靜。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間或書房，像個備考的學生，瘋狂汲取着關於這個世界、關於林氏集團的信息。筆記本電腦的瀏覽器歷史記錄裏，塞滿了商業新聞、行業分析、政府招標公告和各大企業的財報摘要。
“星耀灣”項目逐漸在她的拼圖裏清晰起來。
這是一個位於城市新興濱水區的超大型綜合開發計劃，涵蓋高端住宅、商業中心、文化場館和休閒景觀帶，總投資額驚人，被視作未來幾年城市發展的標杆，也是各大地產集團爭搶的肥肉。林氏集團旗下的地產子公司是強有力的競爭者之一，但並非沒有對手。最大的勁敵，是近幾年崛起的“瀚海國際”，背景深厚，作風激進，在之前的幾次交鋒中，都給林氏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原著小說裏對商業部分着墨不多，但林然隱約記得，在中期某個劇情節點，林氏似乎在一個關鍵項目上受挫，導致股價波動，林焓裕有一段時間壓力巨大，忙得焦頭爛額。是不是“星耀灣”，她不能確定，但時間點和項目重要性似乎能對上。
這是個機會嗎？她不知道。以她現在的身份，別說參與，就連靠近這個項目的邊緣都難如登天。
但知道總比不知道好。信息，是她目前唯一能主動掌握的武器。
第三天下午，林然決定出去一趟。總悶在宅子裏，信息渠道太單一。她需要接觸一下外界，看看原主名下那些模糊的資產到底是什麼情況，順便，也許能聽到些不同的風聲。
她換了身簡單的米色針織裙，外搭一件淺灰色羊絨開衫，長發柔順地披在肩後，看起來溫婉而無害。從衣帽間角落裏找到一個原主似乎不太常用的、logo不那麼顯眼的經典款手袋，把林焓裕給的那張金屬卡、自己的身份證件和一點現金塞了進去。
下樓時，遇到正指揮傭人更換大廳鮮花的張媽。
“冉冉小姐要出門？”張媽停下動作，語氣是慣有的平淡。
“嗯，出去走走，約了朋友喝下午茶。”林然隨口道，腳步未停。
張媽眼神閃了閃，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約了朋友？在這風口浪尖上，哪個“朋友”還會主動約這位假千金喝下午茶？多半是借口。不過她懶得深究，只要人不惹出大麻煩，隨她去。
林家的司機得到吩咐，將她送到了市中心一家以優雅安靜著稱的會員制咖啡館。林然下了車，對司機道：“不用等了，我可能會晚點，自己回去。”
司機應聲離去。
林然並沒有走進咖啡館，而是在門口略作張望，便轉身融入了繁華街道的人流。她先去了幾家大型銀行，以查詢賬戶明細和理財狀況爲由，嚐試調取原主林冉冉名下的資產信息。過程比她預想的順利一些，也許是因爲林家的名頭，也許是因爲她這張臉和身份證件確實屬於賬戶本人，客戶經理雖然難掩好奇打量，但基本的業務配合還是做到了。
結果讓她心情復雜。原主名下確實有一個信托基金，每月固定打入一筆不算少、但也絕對談不上巨款的收益，足以維持普通人眼中的奢華生活，但在真正的頂級豪門圈裏，恐怕只算零花錢。此外還有兩套地段不錯的公寓，目前都在出租，租金同樣進入那個基金賬戶。所有的資金流動和資產管理，都由林氏集團法務部下屬的一個團隊兼管，原主只有消費權，沒有處置權。
果然是被圈養的金絲雀，翅膀早就被剪好了，飛不出這個黃金籠子。
林然記下了關鍵的聯系人和賬戶信息，心裏盤算着將來或許可以想辦法爭取更多的自主權，但眼下，這不是重點。
離開最後一家銀行時，已是傍晚。華燈初上，都市的霓虹開始閃爍。林然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感受着久違的、屬於真實世界的嘈雜與鮮活。街邊櫥窗光潔明亮，行人步履匆匆，小食攤飄來誘人的香氣——這一切，都比林家那冰冷華麗的宅邸有溫度得多。
她拐進一條相對安靜、遍布着各式事務所和工作室的街道。路過一家門面低調、掛着雙語招牌的私人畫廊時，裏面隱約傳出的交談聲讓她停下了腳步。
“……‘星耀灣’的最終方案，聽說評審團裏對‘生態融合’這個概念很看重。林氏那邊好像還在死磕他們那套‘現代地標’的傳統思路，瀚海這次抓的點倒是挺準，他們請的那個丹麥設計師，最擅長的就是自然共生理念……”
聲音壓得很低，斷斷續續，但關鍵詞清晰地鑽入林然耳中。
她心頭一動，假裝被畫廊櫥窗裏一幅色彩強烈的抽象畫吸引，駐足觀望，實則凝神細聽。
畫廊裏似乎是兩個人在邊看畫邊閒聊，聽語氣像業內人士。
另一人道：“也不一定。林焓裕不是吃素的，他手底下的團隊反應很快。我聽說他們最近也在緊急調整方案，好像從高校挖了個搞可持續建築的年輕團隊……不過時間太緊了，效果難說。下周不就是最終提案會了嗎？”
“是啊，所以現在都在各顯神通。不過話說回來，這次要是丟了‘星耀灣’，林氏在地產板塊的聲勢可要受不小打擊。瀚海那幫人，手段可不怎麼幹淨，明的暗的……”
後面的話漸漸模糊，兩人似乎走到了畫廊裏面。
林然收回目光，心跳略微加快。
生態融合……可持續建築……林氏調整方案……瀚海手段不幹淨……
這些碎片信息，和她這兩天查到的資料拼湊在一起，指向一個越來越清晰的畫面：“星耀灣”項目競爭白熱化，林氏並非穩操勝券，甚至可能處於被動。而對手瀚海，咄咄逼人。
這對林氏是危機，但對此刻的她而言，或許……是一絲極微弱的契機？一個可能讓林焓裕稍微側目、意識到她並非全然無用的切入點？
當然，這念頭大膽得近乎荒謬。她一個剛穿來幾天的“假千金”，對商業一竅不通（表面上），憑什麼去觸及林氏的核心項目？
但穿書這種事本身就已經夠荒謬了，不是嗎？
林然深吸一口微涼的空氣，壓下心頭的躁動。她需要更多、更確切的信息，不能只憑道聽途說。
她繼續往前走，思緒飛轉。如何驗證？如何獲取更內部的消息？直接問林焓裕？那是找死。從林氏員工入手？她根本不認識，也缺乏合理的接觸理由。
或許……可以從那個被挖來的“高校年輕團隊”入手？搞學術的人，相對單純，戒備心也可能低一些？
正想着，手機在手袋裏震動起來。是個陌生號碼。
林然猶豫了一下，走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接起。
“喂？”
“林冉冉小姐嗎？”電話那頭是個略顯嚴肅的男聲，“我是林總（林焓裕）的助理，陳序。林總吩咐，請您今晚回大宅用餐，七點整。有客人。”
林焓裕讓她回去吃飯？還有客人？
林然愣了一下。自從她穿來，還沒和林焓裕同桌吃過飯。這次突然召喚，還特意強調有客人……
“好的，我知道了。”她應道。
“需要派車接您嗎？”
“不用，我一會兒自己回去。”林然掛了電話，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六點多了。
她不再耽擱，走到街邊攔了輛出租車，報出林家半山宅邸的地址。
車子駛離繁華市區，朝着清冷幽靜的山道開去。窗外的景色逐漸被濃鬱的樹木陰影取代。
林然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飛速後退的模糊樹影。
今晚這頓飯，恐怕不會只是吃飯那麼簡單。
客人？會是誰？蘇沐晴肯定會在場。林焓裕特意叫上她這個“假妹妹”，是想在客人面前維持家庭表面和睦，還是另有目的？
她摸了摸手袋裏那張堅硬的金屬卡。
無論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星耀灣的漣漪，或許比她想象的，擴散得更快，也更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