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我在她面前徒勞地揮舞着手臂，聲音只有自己能聽見：
“媽！你去掀開被子看看啊！我已經死了！你不用再這麼累死累活地熬下去了！”
她的老年機突然響起，刺耳的鈴聲打斷了我的呼喊。
她停下腳步，皺着眉頭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女人故作熱絡的聲音：
“阿念媽呀，我有個好事要跟你說說。”
媽媽下意識地問，聲音裏滿是疲憊：
“是有什麼零活介紹嗎？”
“不是不是。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的兒子，今年三十了，一直沒討到媳婦。家裏條件不差。”“我想着，你家阿念這情況，找對象也難，不如就撮合撮合？這樣你跟老張以後也輕鬆。”阿念留在家裏一天，你們兩口子就沒一天好日子過。這燙手山芋有人願意接，對你們可是天大的好事！”
媽媽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嘴唇哆嗦着。
一向溫和的她，竟對着電話破口大罵：
“我看你是閒得蛋疼！你家女兒才是燙手山芋！你算個什麼東西！我家的事，輪得到你個外人來放屁？！”
她氣得渾身發抖，狠狠摁斷了電話，胸膛劇烈起伏。
其實，這樣的說親不止一次了。
以前就有人上門，男方不是精神有問題就是跟我一樣的殘疾人。
他們總說，女人嘛，只要有子宮，就嫁得出去。
爸爸媽媽每次都紅着眼睛把人趕走，他們不忍心我到了別人家被嫌棄。
寧願自己咬着牙，背着我這座山，一步步往前挪。
我心痛如絞，拼盡全力地抱住媽媽顫抖的身體
我好恨，爲什麼不賜給這麼好的媽媽兩個健康平安的女兒？
媽媽緩了口氣，又轉向我的房間，聲音裏混雜着疲憊、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阿念，你懂事點行不行？別氣性那麼大！我這兩天就是忙你姐姐的後事，忙暈了頭才沒顧上你......別生氣了，好嗎？”
我站在她面前，淚流成河。
可她眼前，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中午十二點，媽媽準時沖進家門。
她一邊系上圍裙，一邊朝着我房間的方向大聲催促：
“阿念！快點出來，該去醫院了！”
她麻利地做好飯。
把飯裝進保溫桶，帶去醫院。
轉身時，她瞥見餐桌上原封不動的飯菜，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火氣“噌”地竄了上來。
她不耐地沖進我的房間。
“你怎麼回事啊？！”
她的聲音因爲憤怒而拔高。
“氣性這麼大！我到底是哪裏對不起你了？你就是我請回家的祖宗姑奶奶是吧？！跟你說話不理，讓你吃飯不吃，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甘心？！”
說話間，她惱火地抓住我的肩膀搖晃，力道越來越大。
“怎麼回事！阿念！阿念！你跟我說，你到底在氣什麼？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我快要累死了啊！”
媽媽徹底崩潰了，惱怒之下，她抬手打了兩下我的身體。
“說話！我讓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她滿臉通紅。
“媽！媽！快攔住阿念！她要自殺！”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是姐姐！太好了，姐姐回來了！
媽媽像被雷電劈中，渾身一僵。
難以置信地扭頭看向突然出現的姐姐。
姐姐來不及任何解釋，滿臉驚恐。
她沖上前，猛地掀開了我身上厚厚的被子。
就在那一刹那。
媽媽和姐姐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凝固。
只剩下一片慘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