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戈壁灘邊緣的一處秘密軍事營地。
時值黃昏，遠方的鳴沙山在夕陽下呈現出流動的金紅色，三危山的陰影拉得很長。營地裏忙碌而安靜，身穿便裝但行動間透着軍人氣質的技術人員正在調試設備，幾輛經過僞裝的勘探車停在帳篷邊。
陳鋒站在營地邊緣的瞭望台上，望着不遠處莫高窟鱗次櫛比的洞窟輪廓。歷經千年的佛教藝術聖殿，此刻在暮色中顯得靜謐而神秘。很難想象，關乎多個世界存亡的“Ω模塊”組件，可能就藏匿其中。
“調查組已經和敦煌研究院的同志完成初步對接。”王建國走上瞭望台，遞給他一瓶水，“我們以‘國家級絕密文物保護與地質勘測’項目名義進駐，研究院方面派出了三位頂尖專家協助，籤署了最高級別的保密協議。這是專家資料。”
陳鋒接過平板。三位專家分別是：考古學家鄭文淵教授，專攻敦煌藝術史；文物保護專家蘇顏，精通壁畫材料和古代顏料分析；還有一位天文學史研究員唐少雲，研究方向是古代星圖與歷法。
“鄭教授對莫高窟了如指掌，蘇博士的實驗室能分析最微量的異常物質，唐研究員或許能幫我們破解‘九星連珠’和壁畫中星辰圖案的關聯。”王建國介紹，“他們已經在我們劃定的重點區域——主要是北區和中唐時期的洞窟——開始前期篩查。”
陳鋒點點頭，看向手腕。新聯絡器自從發出那條警告信息後，再無異動。但那微弱的指向感依然存在，並且隨着靠近敦煌，似乎變得更加明確了些，不再是大方向，而是隱約指向莫高窟的某個具體區域。
“旅人呢？有任何蹤跡嗎？”他問。
“沒有。”王建國搖頭，“我們監控了所有進入敦煌的通道，包括一些非常規路徑，沒有發現符合旅人特征的目標。他可能早就潛伏在附近，或者……有我們不知道的進入方式。”
“他一定有。”陳鋒毫不懷疑，“‘守墓人’能給我發信息，旅人作爲‘守墓人’的聯系對象，肯定也有特殊渠道。倒計時還有多久？”
“六十八小時十一分鍾。”王建國看了眼時間，“鄭教授他們正在連夜分析，重點排查壁畫中有異常星象圖、或者歷史上曾記載過‘發光’、‘異動’現象的洞窟。不過，莫高窟現存洞窟七百多個，壁畫四萬五千平方米，這工程量……”
“所以我們需要更精確的線索。”陳鋒思考着，“‘守墓人’說Ω組件活性與‘九星連珠’模型匹配。唐研究員應該能計算出歷史上敦煌地區可見的、符合‘九星連珠’定義的天象時間。我們比對那個時間點前後開鑿或重修過的洞窟，或許能縮小範圍。”
“已經在做了。”王建國佩服地看了陳鋒一眼，“唐研究員和他的團隊正在連夜計算。另外，沈教授那邊也有了新發現——他從你父母遺留的一些私人筆記電子備份的碎片數據中，恢復了一個詞條：‘沙海之心，星圖之鑰，非金非玉，存於刹那’。”
“沙海之心……星圖之鑰……”陳鋒喃喃重復。這聽起來像某種偈語或暗號。“存於刹那”又是什麼意思？瞬間存在？還是指只在特定時刻顯現？
就在這時，營地通訊器響起：“王隊，陳顧問，鄭教授他們在第285窟有發現，請立刻過來。”
第285窟，西魏時期開鑿，以精美的佛教故事壁畫和絢麗的色彩著稱。陳鋒和王建國戴上安全帽和頭燈，走進陰涼的洞窟。保護性的玻璃幕牆後，鄭文淵教授和唐少雲研究員正站在一面壁畫前，神色激動。
“陳顧問，王隊長，你們看這裏。”鄭文淵指着壁畫的一角。那是“五百強盜成佛”故事畫的一部分，描繪夜叉惡鬼的場景。在惡鬼形象環繞中，有一小塊約巴掌大的區域，顏料似乎與周圍略有不同，在特殊光譜燈的照射下，呈現出極其微弱的暗紅色熒光——肉眼幾乎不可見，但儀器能捕捉到。
“這部分顏料成分異常，”蘇顏博士拿着便攜分析儀，“含有微量……不屬於任何已知古代礦物顏料的物質。放射性碳年代測定顯示，這處修補或重繪的時間，大約在公元540年前後，與西魏重修此窟的時間吻合。但奇怪的是，這異常物質的‘年齡’測不出來，儀器顯示它既像有無限久遠的歷史，又像……剛剛形成。”
“星圖方面呢？”陳鋒問唐少雲。
“更蹊蹺。”唐少雲調出平板上的星圖模擬，“公元540年前後，敦煌地區確實觀測到一次罕見的多星近似排列天象，雖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九星連珠’，但水、金、火、木、土五星連同月亮和幾顆亮星，在夜空中排成一條非常明顯的弧線。這個天象持續了大約七個夜晚。而根據壁畫風格和重修記錄，第285窟的重繪工程，正好是在那七天裏進行的。”
“你是說，古人特意選在那個天象期間，重繪了這一小塊壁畫，並摻入了異常物質？”王建國問。
“不是摻入，”蘇顏糾正，“更像是……某種‘注入’或‘顯現’。這塊區域的底層顏料是正常的，異常物質像是在顏料未幹時，從壁畫內部‘滲透’出來的，然後被後續的顏料層覆蓋封印。”
陳鋒走近玻璃，仔細觀察那塊區域。在頭燈光線下，那只是壁畫中不起眼的一角。“能確定異常物質的性質嗎？”
“能量讀數極微弱，但波形……”蘇顏調整儀器，“和你們提供的、太平洋裂隙以及原始碎片的數據，有相似之處，但更……古老，更穩定。而且它似乎處於休眠狀態，像在等待某種‘喚醒’條件。”
“九星連珠，七十一個小時後的那個窗口？”陳鋒心頭一緊。
“很有可能。”唐少雲點頭，“我計算了那個時間點的天象。屆時，木星、土星、火星、金星、水星，加上天王星、海王星（雖然古人看不到），以及月亮和太陽，將在黃道帶上形成一條非常接近直線的排列。更重要的是，從敦煌莫高窟的視角看去，那天深夜，這條‘星線’的延長線，將恰好穿過第285窟的這個位置。”
他指着壁畫上那塊異常區域：“如果古代修行者或星象家，以某種我們不理解的方式，將那次天象的能量或信息‘封存’在了這裏，那麼當類似甚至更強烈的天象重現時，這裏可能會發生什麼。”
陳鋒感到手腕上的聯絡器微微發熱。不是警告，更像是一種……共鳴？指引？
“除了這裏，還有其他類似點位嗎？”他問。
“我們正在篩查，”鄭文淵說，“但這是目前發現的唯一一處。不過，莫高窟的洞窟和壁畫是一個整體，古代設計者很可能運用了某種‘陣列’或‘密碼’概念。也許第285窟這裏只是‘鑰匙孔’，真正的‘鎖’或者‘門’，在其他地方。”
“需要更多線索。”陳鋒看向洞窟深處幽暗的壁畫，“‘沙海之心，星圖之鑰，非金非玉，存於刹那’。這偈語可能就是在提示真正的隱藏地點。”
“沙海之心……”鄭文淵沉吟，“可能指代敦煌這片沙漠綠洲的中心？或者莫高窟這片崖壁的中心位置？星圖之鑰好理解，應該就是這類星象壁畫。非金非玉……不是金屬或玉石材質的鑰匙？存於刹那……只在瞬間存在或顯現？”
衆人陷入思索。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距離倒計時窗口越來越近。
深夜，臨時指揮帳篷。
陳鋒獨自對着莫高窟的全息立體模型，反復思考那句偈語。沈澤淵從基地發來了更多的資料——關於他父母當年可能的研究方向。他們似乎對“古代文明中的高維信息載體”特別感興趣，研究過瑪雅水晶頭骨、埃及金字塔能量說、以及……中國各地的神秘星圖遺跡。
“他們相信，”沈澤淵在通訊中說，“某些上古文明可能接觸過，甚至本身就是早期‘主神系統’或類似高維存在的實驗場或觀察站。這些文明以他們的方式——壁畫、建築、祭祀——記錄下了關鍵信息，作爲留給後世，或者特定‘鑰匙持有者’的警告或饋贈。”
“所以敦煌，可能也是這樣一個‘記錄點’？”陳鋒問。
“極有可能。敦煌是古代絲綢之路的要沖，東西方文明交匯處，佛教藝術鼎盛之地。如果有什麼東西需要隱秘地保存、傳承，這裏再合適不過。”沈澤淵停頓了一下，“小陳，還有一件事。我們回溯了你父母出事前的通訊記錄，發現他們曾與一位當時在敦煌研究院掛職的年輕研究員有過頻繁聯系。那個人……在事故發生後不久就辭職了，下落不明。”
“姓名？”
“秦川。這是當時的照片和資料。”
一張略顯模糊的證件照出現在屏幕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面容清瘦，戴着眼鏡，眼神專注。
陳鋒看着這張臉，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查到他現在的下落了嗎？”
“沒有。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但有意思的是，”沈澤淵調出另一份檔案，“我們根據旅人公開的、以及劉浩描述的特征進行大數據比對，發現這個秦川的面部骨骼結構，與旅人……有超過75%的相似度。”
陳鋒渾身一震。
秦川？旅人？
難道旅人就是他父母當年的聯系人和合作者？那個“下落不明”的研究員？如果是這樣，旅人對Ω模塊的了解，他對父母遺志的繼承，他對未來聯盟的敵意，就都說得通了！
“立刻查秦川在敦煌期間所有的研究記錄、工作筆記、哪怕是一張紙片！”陳鋒急促地說，“他很可能就是‘守墓人’，或者至少是‘守墓人’之一！他知道全部真相！”
命令剛下達，帳篷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緊接着是警報聲。
王建國沖了進來，臉色嚴峻：“陳鋒，第285窟的監控畫面！那塊異常壁畫……剛剛自己發光了！雖然只有一瞬，但很多工作人員都看到了！”
陳鋒立刻沖出帳篷，朝第285窟方向望去。夜幕下的莫高窟一片寂靜，但他手腕上的聯絡器，此刻正發出持續不斷的、有規律的輕微震動。
像心跳。
又像倒計時的秒針。
他抬頭看向璀璨的銀河。七十個小時後的星線，仿佛已經在冥冥中開始牽引。
而在營地外圍，一處沙丘的陰影裏，旅人——或者說，秦川——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着燈火通明的營地。
他手中拿着一個古老的、非金非玉的羅盤狀器物，中央鑲嵌着一小塊暗紅色的晶體碎片。羅盤的指針，正牢牢指向第285窟的方向。
“快了，”他低聲說，聲音在夜風中飄散，“爸，媽，你們留下的最後一把‘鑰匙’，就快要轉動了。”
“陳鋒，別讓我失望。”
他轉身，消失在無邊的沙海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