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裏的路燈忽明忽暗，紅漆斑駁的牆面上爬滿了青苔。孟誠攥着那本泛黃的教案本，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警笛聲還在遠處回蕩，他不敢走大路，專挑狹窄的巷弄鑽，鞋底碾過碎玻璃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3棟就在小區最深處，是棟牆皮剝落的老式居民樓，樓道裏連燈都沒有。孟誠摸着黑往上爬，樓梯扶手積着厚厚的灰，指尖觸到的地方，似乎沾着點黏膩的液體——像幹涸的血跡。
他猛地縮回手，用手機手電筒照了照，光柱裏漂浮着無數灰塵，扶手的裂縫裏果然嵌着暗紅色的痕跡。這裏到底發生過什麼？
教案本裏的地圖畫得很簡單，只標注着地下室入口在3棟一單元的儲藏室後面。孟誠找到儲藏室，門是虛掩着的，推開門一股濃重的黴味撲面而來，嗆得他直咳嗽。
儲藏室裏堆着些破舊的家具，牆角有個不起眼的鐵門，上面掛着把生鏽的鐵鎖。孟誠試着掰了掰，鎖芯“咔噠”響了一聲，竟然沒鎖死。
他深吸一口氣，拉開鐵門。
門後是段陡峭的樓梯，通向黑暗的深處。手機手電筒的光掃過去，能看見牆壁上布滿了抓痕，像是有人在這裏瘋狂掙扎過。孟誠握緊懷裏的教案本，一步一步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塵上，留下清晰的腳印。
地下室比他想象的大，像個被廢棄的倉庫，堆着些生鏽的鐵架和破紙箱。正中間放着一張台球桌，綠呢子台面已經褪色起球，但邊角的木紋依舊光滑——是“夜貓”台球廳裏那種老式球桌。
孟誠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他走過去，手指撫過台球桌的邊緣，摸到一個小小的凹槽，形狀正好能放進他那截被沒收的台球杆頭。他突然想起什麼，從教案本裏翻出那張銀行轉賬記錄，對着手機光仔細看——轉賬日期，全是每月的15號，而“夜貓”台球廳每周三的賭局，也總在15號那天格外大。
這兩者之間，一定有關聯。
孟誠繞到台球桌後面，發現牆角的鐵架上放着根台球杆，杆尾刻着個模糊的“哲”字。
是他哥的！
他拿起球杆，入手比想象中沉。晃動時，杆身裏傳來“譁啦”的響聲，像是藏着什麼東西。孟誠擰開杆尾的橡膠墊，倒過來抖了抖，一卷泛黃的紙掉了出來。
是張手繪的台球走位圖，上面用紅筆標着幾個點，旁邊寫着日期——十年前的6月15號，正是他哥失蹤的前一天。圖的背面，寫着一行字：“黑八藏在母球裏，林副總要的東西在球杆裏。”
黑八？母球？
孟誠猛地看向台球桌，桌面上還散落着幾個台球，其中母球孤零零地躺在角落。他走過去撿起母球，入手冰涼，比正常的母球重得多。他試着往地上一摔，“啪”的一聲，母球裂開了，裏面掉出個小小的U盤。
跟他之前掉的那個U盤，一模一樣！
孟誠撿起U盤，心髒狂跳。這裏面到底存着什麼？
就在這時，樓梯口傳來腳步聲，有人下來了。
孟誠趕緊把U盤和走位圖塞進兜裏，舉起手裏的台球杆，轉身對着樓梯口。手機手電筒的光掃過去，照亮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葉深！
他臉上沾着灰，嘴角破了點皮，校服外套被扯得歪歪扭扭，像是剛跟人打過架。
“你怎麼來了？”孟誠放下球杆，鬆了口氣。
“警察沒抓住我。”葉深喘着氣，走到他身邊，目光落在那張台球桌上，“這是……”
“我哥以前用的球桌。”孟誠把剛才的發現告訴了他，“這U盤裏的東西，可能就是林副總要找的。”
葉深的臉色凝重起來：“十年前那場火災，林副總就是爲了搶這個東西。我爸媽不肯交出來，他就放了火。”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葉深搖了搖頭，“但我爸媽說，那東西能讓林副總身敗名裂，也能讓……孟叔叔的公司徹底垮掉。”
孟誠的手猛地一顫。孟叔叔，就是他爸。
原來這場恩怨，從十年前就把他們兩家纏在了一起。
葉深走到台球桌前，拿起那個裂開的母球看了看：“這母球的材質不對，是特制的，裏面能藏東西。我媽以前說過，有些台球廳會用這種球出老千。”
他頓了頓，突然想起什麼，拿起孟誠手裏的台球杆，對着燈光仔細看：“這杆子裏的響聲，不止是紙張。”
孟誠湊過去聽，果然，除了紙張的譁啦聲，還有種硬物滾動的聲音。葉深擰開杆尾，把裏面的東西全倒出來——除了那張走位圖，還有枚銀色的硬幣，邊緣刻着奇怪的花紋。
“這是……賭場的籌碼。”葉深的眼神亮了，“‘夜貓’老板以前是開地下賭場的，用這種籌碼結算。15號的賭局，其實是他們洗錢的幌子。”
孟誠突然明白了。他哥和葉深的爸媽，很可能是發現了林副總和他爸通過地下賭場洗錢的證據，才被滅口的。
“那這個U盤……”
“應該存着轉賬記錄和賬本。”葉深拿起U盤，“只要把這個交給警察，他們就完了。”
就在這時，地下室的入口傳來“哐當”一聲，鐵門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兩人同時轉身，看向樓梯口。手機手電筒的光掃過去，能看見鐵門外映出幾個晃動的人影，其中一個舉着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他臉上的刀疤——是趙磊的表哥，在“夜貓”看場子的混混。
“孟誠，葉深，你們倆倒是會找地方啊。”刀疤臉的聲音隔着鐵門傳進來，帶着陰狠的笑，“林老板說了，把東西交出來，留你們全屍。”
林老板？是林副總？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孟誠和葉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恐。原來林副總根本沒死，車禍是假的！
“別跟他們廢話。”另一個聲音響起，是趙磊，“表哥，放煙！把他們熏出來！”
濃煙很快從門縫裏鑽進來，嗆得兩人直咳嗽。孟誠捂住口鼻，看向葉深：“怎麼辦？”
葉深的目光掃過地下室，落在牆角的通風管道上：“從那走！”
通風管道很窄，只能容一個人匍匐前進。葉深先爬進去，孟誠把U盤和硬幣塞進褲兜，拿着台球杆跟在後面。管道裏漆黑一片，滿是灰塵和蛛網，兩人只能憑着手機手電筒的光，一點一點往前挪。
爬了不知多久，前方終於出現光亮。葉深先鑽出去，落在一個堆滿雜物的房間裏——是“夜貓”台球廳的後台倉庫。
孟誠跟着爬出來，剛站穩，就聽見倉庫外面傳來爭吵聲。
“東西拿到了嗎？”是個沙啞的男聲，像砂紙摩擦木頭。
“還沒，那兩個小子把U盤藏起來了。”是刀疤臉的聲音。
“廢物！”沙啞的男聲怒吼，“林副總說了，天亮前必須拿到！否則我們都得死！”
孟誠和葉深屏住呼吸，躲在雜物堆後面，透過縫隙往外看。倉庫門口站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背對着他們，正在打電話：“老板，人已經困住了……對，在地下室……好，我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轉過身。
孟誠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個男人，竟然是王老師！
他臉上沒有了平時的和藹，眼神陰狠得像淬了毒，嘴角噙着冷笑，跟平時判若兩人。
“王老師……怎麼會……”孟誠的聲音發顫。
葉深的臉色比紙還白：“十年前，舉報我爸媽‘縱火’的匿名信，就是他寫的。”
倉庫外面傳來警笛聲，越來越近。王老師的臉色變了，對着刀疤臉吼道：“快走！警察來了！”
刀疤臉和趙磊慌忙往外跑，王老師最後看了眼倉庫深處，轉身要走，卻被孟誠攔住了。
“爲什麼？”孟誠的聲音沙啞，“我哥對你那麼好，你爲什麼要舉報他們？”
王老師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猙獰的笑：“孟哲？那個自以爲是的小子？他以爲發現了洗錢就了不起了？他不知道，他爸早就把他賣了！用他的命，換了公司的資金周轉！”
孟誠如遭雷擊，踉蹌着後退一步。
“你爸給了我五十萬，讓我閉嘴。”王老師看着他，眼神裏滿是嘲諷，“後來林副總又找我，讓我幫忙‘處理’掉葉深的爸媽，再給我一百萬。你說，我爲什麼不做？”
葉深猛地沖上去，一拳打在王老師臉上。王老師踉蹌着後退，拔出藏在腰間的匕首，朝着葉深刺過去。
“小心！”孟誠推開葉深，用台球杆擋住匕首。“哐當”一聲，匕首被彈開，台球杆卻斷成了兩截。
王老師還想再刺，倉庫的門突然被撞開，警察沖了進來，將他按倒在地。
刀疤臉和趙磊也被抓了，蹲在地上，臉色慘白。
孟誠看着被警察押走的王老師，手裏還攥着半截台球杆，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他終於明白，那個每天催他學習、看似關心他的班主任，才是藏得最深的惡魔。
葉深走到他身邊，手裏拿着那個U盤：“結束了。”
孟誠抬起頭，看向窗外。天已經蒙蒙亮了，第一縷陽光透過倉庫的窗戶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驅散了些許寒意。
“還沒結束。”孟誠的聲音很輕，卻帶着堅定，“我們還要找到我哥。”
葉深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他手裏的半截台球杆上。斷口處露出空心的杆身，裏面似乎還藏着什麼東西。他撿起來，晃了晃，一枚小小的鑰匙掉了出來，上面刻着“302”。
是福安裏3棟302室的鑰匙。
孟誠想起自己住的出租屋，就在3棟302。
原來他哥留下的線索，一直就在他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