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輪的鳴笛聲在晨霧裏蕩出最後一圈漣漪，像一聲悠長的嘆息。孟誠站在碼頭的礁石上，望着海平面上那道越來越淡的船影，手指緊緊攥着那張白血病診斷書，紙邊被捏得發皺。
“他還活着……”孟誠的聲音發顫，帶着難以置信的狂喜，又混雜着被拋棄的澀意。十年了，他以爲哥哥早就不在了，以爲爸媽的爭吵、媽媽的離開，都是因爲哥哥的“失蹤”，卻從沒想過，背後藏着這樣的真相。
葉深走到他身邊，手裏拿着那個從木箱裏翻出的舊錢包，裏面除了幾張皺巴巴的零錢，還有一張泛黃的船票存根，目的地是澳大利亞，日期正是十年前的6月15日。
“他不是現在才走的。”葉深的聲音很輕，“十年前，他就走了。”
孟誠猛地回頭：“不可能！剛才甲板上的人明明……”
“那可能是他的同伴，或者……是你爸安排的人。”葉深指着船票存根上的編號，“這串數字，跟你哥日記最後一頁藏着的數字一樣：73492。”
孟誠湊近看，果然，船票存根的角落印着一串模糊的編號，正是73492。這個數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有這個。”葉深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小紙條，上面用鉛筆寫着個地址：“悉尼市伊麗莎白街15號”。
“悉尼……”孟誠喃喃道，“他去了澳大利亞治療？”
“白血病晚期，十年前的醫療水平，很難……”葉深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如果哥哥真的病到晚期，就算去了國外，存活的概率也極低。可剛才貨輪上的身影，又該怎麼解釋？
兩人沉默地站在礁石上，晨霧打溼了頭發，帶着海水的鹹澀。孟誠突然想起爸爸短信裏的話：“別恨你哥，也別恨我。” 原來爸爸不是在保護洗錢的秘密，而是在保護哥哥活着的消息？可他爲什麼要做得這麼絕，連自己都瞞着？
“回去吧。”葉深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裏風大。”
回到福安裏的出租屋時，太陽已經升高了。孟誠把哥哥的日記和診斷書小心翼翼地放進鐵皮櫃的暗格，又鎖好櫃子。轉身時，看見葉深正對着那串數字73492發呆，草稿紙上寫滿了加減乘除的算式。
“這可能不是密碼。”孟誠走過去，“我哥喜歡台球，說不定跟台球有關。”
葉深眼睛一亮：“台球桌有六個袋口，編號一般是1到6，母球是白色，編號0……73492，會不會是指球的號碼和袋口位置？”
他拿起筆，在紙上畫了個簡易的台球桌：“7號球進3號袋，4號球進9號袋？不對，台球桌沒有9號袋……”
“可能是走位順序。”孟誠補充道，“比如先打7號球，用3庫走位到4號球，再……”
他的話沒說完，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的座機號碼，歸屬地顯示是本市碼頭區。
孟誠猶豫了一下，接起電話。聽筒裏傳來一陣嘈雜的電流聲，接着是個蒼老的聲音，帶着濃重的口音：“你是孟哲的弟弟？”
“是！您是誰？我哥在哪？”孟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是十年前送他上船的老水手。”蒼老的聲音頓了頓，“他讓我今天打這個電話，說如果有人問起，就把這個交給你。”
“什麼東西？”
“一張照片，藏在碼頭三號倉庫的消防栓箱裏。他還說，別信你爸，也別信那個姓葉的小子。”
電話突然掛斷，聽筒裏只剩下忙音。
孟誠和葉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訝。老水手的話是什麼意思？別信葉深？
“去看看。”葉深率先站起來，“不管是不是陷阱，都得去。”
再次回到碼頭時，陽光已經驅散了晨霧，三號倉庫周圍拉起了警戒線，幾個警察正在勘察現場——顯然是王老師和刀疤臉的事驚動了警方。兩人繞到倉庫後面，從一個破損的鐵絲網鑽進去，找到那個紅色的消防栓箱。
箱子裏果然放着個信封，裏面只有一張照片。
照片是在貨輪甲板上拍的，背景是茫茫大海。孟哲穿着病號服，瘦得脫了形，正對着鏡頭笑，身邊站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戴着金絲眼鏡，笑得溫和——竟然是“去世”的林副總！
孟誠的血液瞬間凍結了。
哥哥和林副總在一起？這怎麼可能！
照片背面寫着一行字，是哥哥的筆跡：“他不是壞人，別被表象騙了。73492是保險箱密碼，在‘夜貓’老板那。”
“夜貓”老板？那個開地下賭場的胖子？
葉深的臉色變得凝重：“這太矛盾了。老水手說別信我，你哥的照片又暗示林副總沒問題……”
“可能有人在故意挑撥。”孟誠握緊照片，“不管怎樣，先找到保險箱再說。”
兩人趕到“夜貓”台球廳時，裏面空無一人，卷閘門拉了一半，像是剛被搜查過。孟誠和葉深鑽進去，裏面一片狼藉，球杆散落一地，吧台被翻得亂七八糟。
“老板可能被抓了。”葉深走到吧台後面，拉開抽屜，“警察肯定也在找保險箱。”
孟誠的目光掃過吧台，落在一個不起眼的鐵皮櫃上，櫃門上貼着張褪色的海報，畫着黑八入袋的圖案。他走過去，試着輸入73492。
“咔噠”一聲，鎖開了。
鐵皮櫃裏只有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封面印着“夜貓賭場賬本”。孟誠翻開一看，裏面記錄着近十年的洗錢交易，每一筆都清清楚楚，付款方除了林副總和他爸的公司，還有個陌生的名字：葉文濤——是葉深的親生父親！
葉深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不可能……”他顫抖着拿起筆記本，“我爸是被林副總害死的，他怎麼會……”
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夾着張醫院的繳費單，是十年前的，收款方是青藤市第一醫院，付款人是葉文濤，繳費項目是“孟哲白血病化療費”。
孟誠和葉深徹底愣住了。
葉深的爸爸，竟然一直在給孟誠的哥哥付醫藥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台球廳的卷閘門突然被拉開，陽光涌進來，照亮了門口站着的人——是孟誠的爸爸，孟總。他穿着筆挺的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爸？”孟誠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孟總沒看他，目光落在葉深身上，眼神冰冷：“葉文濤的兒子，果然是你。”
葉深握緊拳頭：“我爸怎麼了？你對他做了什麼？”
“他沒做錯什麼，只是太蠢。”孟總的聲音很平靜，“十年前，他發現我和林副總洗錢，卻沒直接舉報，而是用證據威脅我們，要我們出錢給孟哲治病。”
孟誠猛地抬頭：“所以你們……”
“所以我們達成了協議。”孟總打斷他，“我們出錢救孟哲，他幫我們保守秘密。直到那場火災，葉文濤夫婦想毀了證據，林副總才不得不……”
“放火的是林副總！”葉深怒吼道。
“是，也不是。”孟總的目光復雜地看着他，“火是他放的，但鑰匙是你媽給的。她想獨吞證據，跟葉文濤攤牌時起了爭執，才……”
真相像一把把尖刀，刺得兩人喘不過氣。原來火災不是單純的滅口，而是一場由貪婪和背叛引發的悲劇。
“那我哥和林副總……”孟誠艱難地開口。
“林副總假死，是爲了帶孟哲去國外治療。”孟總的聲音低沉下來，“他欠葉文濤一條命，想用這種方式贖罪。”
孟誠看着手裏的照片，突然明白了哥哥照片背面的話——林副總確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壞人”，他只是被卷進了這場漩渦，用自己的方式償還罪孽。
“老水手的電話，是你安排的吧？”葉深看向孟總，“故意說別信我，想離間我們？”
孟總沒否認：“我不想你們再卷進來。林副總在國外找到了骨髓配型，孟哲很快就能痊愈，這件事該結束了。”
“結束？”孟誠冷笑，“那些洗錢的證據，那些被你們毀掉的家庭，怎麼結束？”
他拿出那個黑色筆記本，舉過頭頂：“這些，我會交給警察。”
孟總的臉色變了：“小誠，你別傻了！這麼做，孟家就完了！”
“我不在乎。”孟誠的目光堅定，“我只要真相，只要我哥能堂堂正正地回來。”
葉深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我也是。”
孟總看着他們，眼神復雜，最終嘆了口氣：“你們贏了。但有件事，你們可能還不知道……”
他從口袋裏掏出個小小的U盤，遞給孟誠：“這是林副總臨走前托我交給你們的，裏面有他錄下的所有證據，還有……你哥真正的治療地址。”
孟誠接過U盤，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他突然想起那個神秘的倒計時短信：“遊戲，才剛剛開始。” 或許這場遊戲，從來都不是要爭個你死我活，而是要讓所有被掩埋的真相，都重見天日。
陽光透過台球廳的窗戶，落在兩人年輕的臉上，帶着一種塵埃落定的明亮。孟誠看向葉深，葉深也正好看向他，兩人都笑了——過去的恩怨像散落的台球，終將被一一歸位，而屬於他們的未來，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