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蘇辰頂着兩個黑眼圈坐在龍椅上。
昨夜幾乎沒睡——那張警告字條像根刺扎在心裏。他讓福貴暗中查了御花園當值的侍衛，查了榮親王府的動靜，甚至查了進出宮門的記錄，一無所獲。
能潛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這本事可不一般。
“陛下。”陸文淵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關於削減宮中用度之事，老臣以爲……”
“陸相不必多言。”蘇辰打斷他，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朕意已決。旨意已發，各部照辦便是。”
朝堂上一片寂靜。大臣們交換着眼神，顯然沒料到年輕皇帝這次如此強硬。
“陛下聖明。”出乎意料，第一個響應的竟是太尉趙猛——那位絡腮胡的武將，“邊軍將士若知陛下削減宮用以補糧餉，必感念皇恩！”
有了武將支持，文官們也不好再反對。陸文淵沉默片刻，躬身道：“老臣遵旨。”
蘇辰鬆了口氣。這第一關，算是過了。
下朝後，他沒回御書房，而是直接去了尚宮局。秦尚宮早就在門口候着，臉色有些蒼白。
“賬冊都在這兒了？”蘇辰看着滿屋子的賬簿，皺眉問。
“回陛下，近一年的賬冊都在此處。”秦尚宮低聲道，“按陛下吩咐，已按月份歸類。”
蘇辰隨手拿起一本。翻開，密密麻麻的數字，全是漢字大寫：壹仟貳佰叁拾肆兩伍錢陸分……
他看得頭暈。現代人看慣了阿拉伯數字，這種記賬方式簡直反人類。
“秦尚宮，”他放下賬冊，“這些賬……都是誰記的？”
“是賬房的王公公。”
“叫他來。”
王公公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監，手指上沾着墨跡，走路微顫。見禮後，垂手站着，不敢抬頭。
“這些賬，”蘇辰指着那堆賬簿，“你一人記的？”
“回陛下，是奴才和兩個小徒弟一起。”
“每月對賬幾次？”
“每月一次，月底由秦尚宮過目。”
蘇辰看向秦尚宮：“你每次看賬，可曾發現問題？”
秦尚宮頓了頓：“賬目清晰，收支有據，奴婢……未發現不妥。”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蘇辰笑了：“好。那今日，朕就和你們一起，把這賬從頭到尾對一遍。”
秦尚宮和王公公同時抬頭，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對賬比蘇辰想象中更枯燥，也更……詭異。
他不懂古代會計，但他懂邏輯。而眼前的賬本，邏輯上就有問題。
“這筆，”他指着一頁，“正月十五，御膳房采買鮮魚，支銀八十兩。正月十六，又采買鮮魚，支銀七十五兩。連續三日都有，且價格相近。”
王公公忙道：“陛下，宮中人多，鮮魚易壞，需日日采買。”
“那爲何不一次多買些？”蘇辰追問，“既省運費，也省人力。”
“這……鮮魚需活養，宮中冰窖有限……”
聽起來合理。但蘇辰翻開二月賬冊，發現同樣的模式：連續多日小額采買，總價驚人。
他不動聲色，繼續往下看。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炭火燈油……幾乎每項開支，都有這種“螞蟻搬家”式的記賬法。
【系統，能掃描這些賬冊嗎？】他在心裏問。
【可以。每本賬冊掃描需50生存點數。當前賬冊共24本，需1200點。宿主點數不足。】
蘇辰暗罵一聲。他現在總共才701點。
只能靠自己了。
他讓福貴拿來紙筆，開始用自己的方法記賬——畫表格，列項目，算總和。秦尚宮和王公公在旁邊看着，臉色越來越白。
一個時辰後，蘇辰看着自己算出的數字，倒吸一口涼氣。
“去年宮中總開支，賬冊記的是九十六萬兩。”他緩緩道，“但朕按明細重算……是一百一十二萬兩。”
相差十六萬兩。
“解釋一下？”他抬頭，目光如刀。
王公公撲通跪下了，渾身發抖：“陛下！奴才……奴才絕無虛報！定是、定是算錯了……”
秦尚宮也跪下了，但聲音還算鎮定：“陛下，賬冊是每月匯總，或有疏漏。但絕無貪墨之事，請陛下明察。”
蘇辰看着兩人，忽然問：“秦尚宮，你侄女在榮親王府，每月俸銀多少？”
秦尚宮臉色劇變。
“王公公，”蘇辰轉向老太監，“你是榮親王舉薦入宮的，對吧？”
王公公癱軟在地，話都說不出了。
“十六萬兩，”蘇辰站起身，在兩人面前踱步，“按宮中規矩，你們二人月俸各二十兩。十六萬兩……夠你們領六百六十六年。”
他停下腳步，俯視着他們：“所以這錢，去哪了？”
最終，秦尚宮和王公公被暫時軟禁在尚宮局側院。蘇辰沒立刻處置他們——他還需要更多證據。
從尚宮局出來時，已是午後。秋陽透過宮牆，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陛下，”福貴小聲道，“此事……是否要稟報太後？”
“不急。”蘇辰搖頭，“賬冊在太後手裏管了多年，她若不知情，是失察；若知情……”
他沒說完，但福貴懂了，臉色更加蒼白。
回到御書房，蘇辰把自己關在裏面，對着那堆賬冊發呆。十六萬兩白銀，在這個時代是一筆巨款。能吞下這筆錢的人，絕不止兩個尚宮局的管事。
背後是誰？榮親王？太後？還是朝中某個勢力？
【叮！檢測到宿主發現財務漏洞，觸發進階任務：深挖真相】
【任務要求：在五日內，查明賬目虧空背後的主謀】
【任務獎勵：生存點數×800，解鎖“中級偵查技巧”模塊】
【失敗懲罰：未來十天內，宿主將無法準確判斷他人是否說謊】
蘇辰苦笑。這懲罰……簡直是爲現在這種情況量身定做的。
他接了任務，然後打開手機。電量：75%。
備忘錄裏，他新建了一個文檔，開始梳理線索：
1. 虧空時間：至少持續一年（可能更久）
2. 手法：螞蟻搬家式貪墨，賬目做平
3. 涉及人員：秦尚宮（侄女在榮王府）、王公公（榮王舉薦）
4. 可能知情人：太後（掌宮）、榮親王（關聯）
5. 資金去向：未知，但必有大魚
正寫着，外面傳來通報：“陛下，長公主求見。”
李清瑤進來時，手裏提着個食盒：“聽說皇兄在查賬，連午膳都沒用。臣妹帶了點心來。”
蘇辰確實餓了。他示意李清瑤坐下，兩人對坐而食。
“皇兄查賬，可有收獲？”李清瑤看似隨意地問。
蘇辰看了她一眼：“你聽說了？”
“宮中哪有不透風的牆。”李清瑤輕笑，“秦尚宮和王公公被軟禁的事，已經傳開了。”
蘇辰心裏一凜。消息傳得這麼快？
“清瑤，”他放下筷子，“你覺得……這事會是誰主使？”
李清瑤沉默片刻：“臣妹不敢妄言。但秦尚宮在宮中多年，爲人謹慎，若非有恃無恐，斷不敢如此。至於王公公……一個老賬房，更沒這個膽子。”
“所以背後有人。”
“而且這個人，”李清瑤壓低聲音，“能讓秦尚宮甘心頂罪，能讓賬目在太後眼皮底下做平，能在宮中只手遮天。”
兩人對視，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答案。
“皇兄，”李清瑤忽然道，“三日後佛寺之行，臣妹想了想……還是取消吧。”
“爲何？”
“那警告字條……”李清瑤咬唇，“臣妹昨夜也收到了。”
蘇辰猛地抬頭：“什麼？！”
李清瑤從袖中取出一張紙，和蘇辰收到的一模一樣，字跡相同，寫着：“勸公主勿離宮。”
“什麼時候？怎麼收到的？”
“昨夜子時，有人從窗外扔進來的。”李清瑤臉色發白，“臣妹的寢宮在二層，那人能悄無聲息……”
蘇辰站起身，在書房裏踱步。同時警告皇帝和公主，這說明什麼？對方不僅知道他們的行蹤，還敢同時威脅兩人。
“你宮中侍衛怎麼說？”
“查了，沒發現異常。”李清瑤苦笑，“皇兄，這人……不簡單。”
蘇辰突然停下腳步：“清瑤，你覺得……這警告，是善意還是惡意？”
“若是善意，爲何不直言相告？若是惡意，爲何只警告不行動？”
這正是蘇辰想不通的地方。
兩人沉默良久。窗外秋風卷落葉，沙沙作響。
“皇兄，”李清瑤最終開口，“臣妹覺得……佛寺還是要去。”
蘇辰看向她。
“對方越是不讓我們去，說明那裏越有問題。”李清瑤眼神堅定，“與其在宮裏猜疑，不如去看看，到底有什麼在等着我們。”
送走李清瑤後，蘇辰在御書房待到深夜。
他重新翻開賬冊，這次不是看數字，而是看那些不起眼的細節——批注的筆跡、墨跡的深淺、紙張的折痕。
忽然，他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某些賬頁的右下角，除了之前發現的墨點，還有極淡的、像是水漬的痕跡。
他湊近細看，又聞了聞。
不是水，是……茶？
他回想秦尚宮和王公公的習慣。秦尚宮愛喝龍井，王公公喝的是茉莉花茶。但賬頁上的茶漬，味道很淡，分辨不出。
他試着用手指蘸水，輕輕塗抹在茶漬處。
茶漬沒化開——這不是新漬，是早就幹透的。
說明有人在看賬時，不小心灑了茶，或者……用茶做了什麼標記？
他想起現代一些密寫手法。有些特殊墨水，遇熱才會顯現。
“福貴！拿蠟燭來！”
在燭火烘烤下，奇跡發生了。
那些有茶漬的賬頁上，漸漸浮現出淡褐色的字跡，很小，很密：
“甲三”、“乙七”、“丙九”、“丁五”……
像是某種編號。
蘇辰快速翻找，發現每本賬冊都有幾頁有這樣的暗記。他把所有帶暗記的賬頁抽出，按編號排序。
甲一、甲二、甲三……
乙一、乙二……
丙……
一共三十二頁，分甲乙丙丁四組，每組八頁。
他仔細看這些賬頁的內容——全是采買類支出，而且金額都偏大。更重要的是，這些賬頁的筆跡，和其他頁略有不同。
更工整，更……刻意。
蘇辰的心跳加快了。這是第二套賬！有人在這些賬頁上做了特殊標記，記錄真正的支出明細！
但內容呢？只有編號，沒有實際數據。
他試着把茶漬頁對着燭光看，沒有發現；用手觸摸，沒有凹凸。這些暗記，似乎只是爲了標識，真正的秘密不在這裏。
正苦思時，福貴在外面輕聲道：“陛下，宮門侍衛來報，說抓到一個形跡可疑的小太監，身上搜出了這個。”
福貴遞過來一個油紙包。蘇辰打開，裏面是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封皮空白。
翻開，第一頁寫着：
“甲一：鮮魚三十擔，實購十五擔，價半入袋。”
“甲二：錦緞百匹，實購六十匹，餘銀三七分。”
“甲三：……”
蘇辰的手開始發抖。
這是真正的賬中賬。記錄着每一筆虛報的開支，實購數量，貪墨金額，甚至……分贓比例。
他快速翻到最後一頁，看到一行小字：
“丁八：臘月炭例，虛報三千兩，按舊例分。甲得四，乙得三，丙得二，丁得一。”
甲乙丙丁，不是編號，是人！
甲得四成，乙得三成，丙得兩成，丁得一成。
四個人，一個貪墨網絡。
蘇辰合上冊子，閉目思索。
甲是誰？分贓最多，必是主謀。
乙呢？丙呢？丁呢？
秦尚宮和王公公，頂多是丙或丁。那甲乙……
他睜開眼，看向窗外夜色。
“福貴，”他聲音沙啞，“查查這冊子是從哪個太監身上搜出的？他要去哪？見誰？”
“回陛下，那小太監說……是受人所托，要把這冊子送出宮，交給……”福貴頓了頓，聲音發顫，“交給榮親王府的管家。”
榮親王府。
又是榮親王府。
蘇辰握緊了那本小冊子。證據，終於有了。
但就在此時，腦海中系統提示音急促響起：
【警告！警告！宿主觸發高危事件鏈！】
【檢測到關鍵證據出現，劇情線將發生重大轉折！】
【建議宿主：立即銷毀證據，當作不知，可保暫時安全。】
【若選擇繼續追查，角色契合度可能驟降，並觸發“生死危機”事件！】
蘇辰看着那行血紅的警告，沉默了。
銷毀證據？裝作不知？
他看着手中那本冊子，想着那十六萬兩白銀，想着江淮的災民，想着邊關的將士。
然後，他笑了。
笑得有些蒼涼。
“系統，”他在心裏說，“我穿越過來，不是爲了苟且偷生的。”
他站起身，走到書桌前，鋪開一張空白聖旨。
提筆，蘸墨，一字一句寫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着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尚宮局貪墨案。凡涉案者，無論身份，一查到底，嚴懲不貸。”
寫完後，他蓋上玉璽，對福貴說：“明日一早，發出去。”
福貴跪下了，淚流滿面：“陛下！三思啊！這會得罪……”
“得罪很多人，朕知道。”蘇辰扶起他，“但有些事，必須有人做。”
他走到窗邊，看着夜空。今夜無星，烏雲密布。
“福貴，你說……朕這個皇帝，做得合格嗎？”
“陛下是奴才見過……最勇敢的皇帝。”福貴哽咽道。
勇敢嗎？蘇辰苦笑。也許只是愚蠢。
但有些底線，不能退。
他摸了摸袖中的手機。電量：74%。
還能撐多久？不知道。
這場仗，他必須打下去。
而此刻，慈寧宮中，周太後坐在黑暗裏，手中捻着佛珠。
一個老嬤嬤悄聲進來：“娘娘，陛下……下旨了。”
“知道了。”太後聲音平靜，“該來的，總會來。”
佛珠轉動，聲聲清脆。
窗外，秋風更緊了。
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