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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我回到了十八歲那年,剛被接回葉家不久的時候。
那棟華麗卻冰冷的宅邸裏,我像個誤入的異類。
生母在接回我三個月後就病逝了。
父親葉振邦忙着應付不斷找上門來的情婦和私生子。
對我這個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兒,沒有半分溫情。
第一個來找麻煩的是葉明宇,比我大兩歲的“二哥”。
他把我堵在樓梯轉角,譏諷我身上洗不掉的窮酸味。
說我母親占了葉家太太的位置這麼多年,卻根本沒得到半分真心,還好短命死的早。
我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因爲我對過去一無所知,對母親的往事更是一片空白。
就在我幾乎要奪路而逃時,一個身影擋在了我面前。
是謝景楓。
他三言兩語就讓葉明宇悻悻離去。
後來,他成了我在葉家唯一的溫暖。
他教我認識一切以前從沒接觸過的東西,和豪門的所有生存規則。
他告訴我:
“嵐秋,你不需要變成他們,你只需要知道規則,然後保護好自己。”
我問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沉默了一會兒。
“大概是因爲,我也曾是個找不到位置的外人。看到你,就像看到當年的自己。”
我的心,就是在這一點一滴的依賴和仰望中,徹底淪陷。
後來,我被父親的仇家綁架。
他們打電話給葉振邦要天價贖金。
我聽到電話那頭父親冷酷的聲音。
“我的孩子,如果連這種場面都應付不了,留着也是無用。讓她自己想辦法。”
綁匪掛斷電話,看我的眼神變得凶惡。
那一刻,我的心死了。
原來即使認祖歸宗,我依然是被隨時可以舍棄的那一個。
我沒有哭鬧,甚至放棄了掙扎,想着就這樣結束也好,這浮華又冰冷的一切,本就不屬於我。
是謝景楓。
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找到了那裏,單槍匹馬闖了進來。
我永遠記得他破門而入的那一刻,額角帶着傷,眼神卻銳利如鷹。
他解決掉綁匪,走到我面前,割斷我身上的繩索,一把將我緊緊抱在懷裏。
“沒事了,嵐秋,我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在我耳邊一遍遍重復。
回去的路上,我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
他停下車,用力握住我的肩膀,強迫我看着他的眼睛。
“葉嵐秋,你給我聽清楚。別人不愛你,不救你,不是你不夠好。是他們的錯。”
“但是你不能放棄自己。一次都不能。”
“你要救自己,千千萬萬次。”
他的眼神那麼堅定,那麼灼熱。
我嚎啕大哭,把所有的委屈、恐懼、絕望都哭了出來。
從那以後,我真正活了過來。
因爲謝景楓,我愛上了這個世界,更愛上了他。
他爲我規劃未來,我們一起布置婚房。
在遠赴海外出差前,他親手在我們的合照背面寫下那句:
「此愛千裏與萬裏。」
他說,無論相隔多遠,他的心永遠和我在一起。
在他準備回來跟我訂婚的前一天。
他發來最後一條消息:
“明天見,我的新娘。”
然後,就是漫無邊際的等待,和墜機的噩耗。
搜救隊找了三個月,只找到一些飛機殘骸。
他就像被大海徹底吞沒,連讓我憑吊的機會都不給。
我抱着他留下的衣服,聞着上面漸漸消散的氣息,想了斷自己。
可每次拿起刀片,就會想起他的話。
“你要救自己,千千萬萬次。”
我不能讓他生氣。
他教我珍愛生命,我不能用他教我的東西去違背他的心意。
行屍走肉般活着,直到確診。
腎髒衰竭,病情急轉直下。
醫生宣判的時候,我竟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和解脫。
阿楓,你看,不是我不愛惜自己。
是命運帶我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