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時候,陳愛蓮又等在門口,給米多手裏塞一把鬆子,小辮兒一甩轉身就跑。
周大姐聽到米多開門的聲音,隔着柴火垛喊:“妹子,明兒豆腐坊賣豆腐,要我給你捎塊不?”
買豆腐買肉一般都是家裏孩子的活,一大早去排隊,憑運氣能不能買到。
米多趕緊回:“謝謝周大姐,不用,我剛來還沒領到豆腐票。”
進屋又是一頓忙活。
昨天蒸了不少饅頭,凍在院子的缸裏,拿兩個回來騰一下就行。
從空間拿出一塊肉,切個蘿卜一起紅燒,今晚和明早的飯就有了。
想了想,從空間倒點綠豆出來泡上,打算發些綠豆芽。
這個芥子空間是前世從黑市商人手裏買來的,堆滿各種物資,以米面油糧肉蛋奶罐頭速凍食品預制菜爲主,唯獨沒有蔬菜,但有菜幹。
人哪能不吃蔬菜呢,如今大冬天買不到菜,只好想辦法。
夜裏伴着周大姐嗯啊聲半夢半醒間,房門被敲響。
米多翻身起來,暗唾自己,才過幾天太平日子,就把戒備心丟了,讓人闖進院子都不知道。
套上大襖,閃身到門邊,仔細聽門外動靜。
一個男人沉着聲:“小米,我是作業三隊的陳老實,給你送一袋子榛子,給你掛柵欄上了。”
陳老實沒走,就貼在門邊,也在仔細聽。
半夜摸寡婦門的能是什麼好玩意,米多摸根灶坑前沒燒完的柴火握在手裏,猝不及防拉開門。
陳老實靠在門上矮墩墩的身子收勢不住,嘀裏嘟嚕滾跌進來。
米多不等他近身,一腳踹中他肩窩,又給他原路踹了出去。
抄起柴火收斂些力氣往陳老實身上揍,怕一不小心揍死,還得躲着要害,只打胳膊腿和屁股。
打了一會兒便停下,手握柴火,清冷冷一雙眼盯着地上趴着的矮冬瓜。
陳老實愣是沒吭聲,艱難爬起來轉身要跑,突然想起什麼,冒着挨揍的風險,從跟周家連接的木柵欄上抄起一個小麻布口袋,才一瘸一拐跑掉。
這一切都無聲進行,關好門躺在炕上,周大嫂的嗯哦之聲還沒停。
陳老實真能忍,劈過的柴火打在身上可不是一般的疼,就這都能忍着一聲不吭。
畢竟,背上流氓罪,一輩子就完了。
就這也沒忍住下半身那二兩欲望,外面零下三十來度的天,爬冰臥雪的摸上門,勇氣可嘉。
馬上要元旦,各個區林業局要舉辦文藝晚會,好的節目要去市林業局演出。
林業局多是一幫糙老爺們兒,年年這種活動都是局辦公室自己湊一台晚會,吹拉彈唱。
宣傳科的幾個人,都一人多用,報完幕又去拉二胡,忙得不可開交。
今年宣傳科有兩個休產假的,一個大肚子的,分身乏術,於是就讓各個作業隊和部門都要排一個節目。
青山林業局索局長的原話是:“哪怕上去站着不動,也得站夠五分鍾。”
中午米多正在烤饅頭,儲木場謝主任走進大辦公室,點名讓幾個女職工出節目。
王香琴把飯盒摔到辦公桌上:“我們就是上台表演織毛衣,都沒那些毛線給我織。”
周來鳳也嗆聲:“我把我家三個娃送主任家吃喝住,我保證上台坐夠五分鍾表演洗尿布。”
謝主任抖着手,指着兩個老油條:“你們給小米教點好的吧,小米,不然你出個節目?”
米多會彈鋼琴會拉小提琴,前世童子功,但頂着這個身份上台彈鋼琴,容易被當成妖孽。
正在躊躇間,謝主任又循循善誘:“只要能去市林業局演出,就給五張工業票,要是能在市裏得名次,額外獎勵一個搪瓷臉盆和二十塊錢。”
重賞出勇夫,何況這獎設也是白設,要能有得獎的本事,至於在儲木場呲冷風嗎?
周來鳳撇嘴:“您說給頭牛都行,反正沒人能拿到。”
“我去!”
米多舉手。
三張嘴張得溜圓,隨後謝主任笑得滿臉牙:“還得是小米,小米打算表演什麼節目?”
米多一本正經:“上台劈絆子!”
噎得謝主任笑都沒了:“小米被你們兩個娘們兒帶壞了!”
周來鳳和王香琴笑得前仰後合,拍着米多問:“說真的,小米上台表演啥?”
“保密,就是謝主任記得準備好搪瓷盆和工業票,別到時候拿不出來。”
謝主任這才放鬆神情:“年輕人有夢想是好事,加油!”
謝主任還沒出大辦公室門,陳愛蓮噠噠噠跑來,招呼幾個姐姐一聲,就問謝主任:“我能去表演節目嗎,我會唱歌。”
謝主任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個加強排的蒼蠅:“小陳啊,食堂工作更需要你。”
說完轉身就走,跟要去攆野兔一樣。
陳愛蓮扁扁嘴,並不看米多,低頭往食堂方向去。
“這丫頭,腦子多少有點問題,名聲都壞成那樣,還成天嘻嘻哈哈,就這名聲,還上台?儲木場都得成笑話。”
王香琴吃過飯拿出鞋底費勁納,把麻繩扯得呼呼響。
12月27號,青山林業局職工活動中心禮堂舉辦迎六〇元旦文藝晚會。
晚會除了開場宣傳科的節目,還有林業局醫院的大合唱,其餘基本算得上笑話。
作業隊的漢子們上去喊放山號,喊得也不齊,領隊喊順山倒,隊員有的喊嘿呦,有的喊抬起來……
台下觀衆笑得直不起腰。
車隊的節目是一個福建口音的人和一個四川口音的人說相聲,說什麼都沒聽懂,反正整個禮堂全是笑聲,節目笑果是有了。
索局長臉色發青,也無可奈何。
都是幫糙老爺們兒,沒真在台上站五分鍾就算人家認真準備了的,還能怎樣?
總不能要求魯智深拿繡繃子繡鴛鴦戲水吧?
米多在車隊的相聲後上台,台下的觀衆還在笑不停,禮堂鬧鬧哄哄。
沒有演出服,就是自己的紫色碎花小襖和藍布褲子,往台上一站,修長挺拔。
也沒等觀衆笑完,自顧自開口。
“革命人永遠是年輕,
他好比大鬆樹冬夏常青………”
一道清越婉轉的歌聲響起,瞬間撫平禮堂喧囂,哪怕話筒雜音滋滋作響,也掩蓋不住嗓音的清潤與穿透力。
觀衆立刻安靜,看向台上,這比喇叭裏唱的都好聽,哪兒來的歌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