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心裏有數，她靠着記憶中的禮節，向二人行禮。
“民女楚念，見過墨王殿下。”
墨王默不作聲。
李捕頭見狀，以爲墨王是動了怒，更加賣力地磕頭：“殿下，此女巧言令色，昨日便是她三言兩語，便讓小的誤以爲王家是主犯，如今想來，她才是幕後主使！請殿下明察！”
“哦？”墨王終於開了口“你說她一個十二歲的女童，是主使？”
李捕頭一噎，連忙找補：“她……她看着年紀小，心思卻歹毒得很！”
楚念不等李捕頭再往下說，抬起頭直視着他。
“李捕頭，我只問你一句，你說我偷了兩車軍糧，那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童，是如何將兩車糧食運走，又藏在何處的？”
這個問題，直接戳中了李捕頭話裏最大的漏洞。
一個女童，別說兩車，就是兩袋糧食，在這冰天雪地裏，她能拖到哪裏去？
李捕頭額角冒出細汗，“你……你定有同夥！”
“同夥？”楚念輕笑一聲，“我楚家女眷，老弱病殘，最大的也不過是及笄之年的姐姐，最小的才六歲，誰能做我的同夥？還是說，李捕頭覺得，我能指使那些素不相識的流民？”
“你……”李捕頭被堵得啞口無言。
楚念話鋒一轉，看向了墨王。
“殿下，昨日王家仗勢欺人，強搶民女家的草屋，民女情急之下，才謊稱軍糧被盜，本意只是想引來官兵主持公道。誰知，李捕頭一來，不問緣由，先是收了王家賄賂的銀子。”
“什麼？還收了銀子？”六皇子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趣事，眼睛都瞪圓了。
李捕頭臉色瞬間慘白，連連辯解：“沒有！殿下，她胡說！我沒有收！”
楚念沒有理會他的辯解，繼續說道：“李捕頭收了銀子，便想息事寧人。民女無奈，只能將事情鬧大，說丟了兩車軍糧。您想，若真是我偷的，我爲何要自己嚷嚷出來，生怕別人不知道嗎？”
她的條理太清晰了，一環扣一環，將所有不合邏輯的地方都擺在了台面上。
六皇子聽得連連點頭，“哎，王兄，這丫頭說的好像有點道理。自己偷了東西，還到處喊，這不是傻子嗎？”
墨王不語，只是看着楚念，似乎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楚念深吸一口氣，拋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李捕頭說在王家搜出了半袋面粉，便認定是他們偷了兩車糧食。可若真是他們所爲，爲何身上只有半袋？其餘的糧食，又去了哪裏？李捕頭身爲押糧官，軍糧在您的看管下失竊，您不先自查失職之罪，反而急匆匆地將罪名扣在一個小女孩身上，這又是何道理？”
“民女聽聞，軍中交接，皆有賬冊。殿下只需命人將賬冊與現存軍糧一一核對，便可知曉究竟少了多少。與其在此審問一個無辜女童，不如立刻清點，看看除了那失蹤的兩車，是否還有別的虧空。”
她條理清晰，一一反駁着。
“畢竟，監守自盜之人，又豈會只偷一次？”
“轟”的一聲，李捕頭腦子裏炸開了。
他整個人癱軟在地，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你血口噴人……你……”
完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這丫頭不僅猜到他監守自盜，還把他想用王家頂罪、再用她來混淆視聽的計謀，看得一清二楚。
這小丫頭，真不是吃素的！
六皇子已經完全被這場好戲吸引，他饒有興致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李捕頭，又看看那個瘦小卻挺拔的身影，嘖嘖稱奇。
墨王站起身來。
墨王看了她很久，楚家居然還有能人。
“你說你沒偷，”他的聲音很低“那糧食在哪？”
墨王的問題很直接，那兩車糧食在哪？
楚念沒有半分慌亂，她迎着那道探究的視線，解釋說：“殿下，民女不知那兩車糧食的去向。”
李捕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喊了起來：“殿下您聽！她承認了！她就是不知道，因爲她根本就是胡編亂造！”
六皇子也皺起了眉，覺得這丫頭是不是在耍他們。
楚念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繼續往下說：“民女雖然不知那兩車糧食去了何處，但民女卻知道，剩下的軍糧，也有大問題。”
墨王擦拭匕首的動作徹底停下，他抬起了頭。
“什麼問題？”
“剩下的軍糧裏，摻了沙土。”楚念繼續道“數量不足是失職，可往軍糧裏摻沙，以次充好，這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
這四個字一出，連一向玩世不恭的六皇子都變了臉色，猛地站了起來。
“什麼？往軍糧裏摻沙子？！”他怒不可遏，“這可是要送到邊防軍手裏的！這是要戰士們的命啊！誰這麼大的狗膽！”
李捕頭“轟”的一聲，腦子徹底炸了，整個人癱軟在地，面如金紙。
他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指着楚念，嘴唇哆嗦着，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你……你血口噴人……”他終於擠出幾個字，聲音尖利得變了調，“殿下！她是誣告！她是胡說八道！我……我怎麼可能幹這種事！”
墨王沒有看他，他只是看着楚念，那雙深邃的眼睛裏，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好奇。
“你怎麼知道的？”
這個問題，比剛才那個更加致命。
一個十二歲的流放女童，如何能隔着麻袋，斷定裏面的糧食摻了沙土？
李捕頭也反應過來，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瘋狂地叫喊：“對！你怎麼知道的！你根本沒碰過那些糧食！你就是信口雌黃，想拉我下水！殿下，此女心腸歹毒，定是與王家賊人一夥的！”
楚念依舊平靜。
“民女昨日上山撿柴，想找個避風的地方歇腳，無意中走到一處山坳。在那裏，民女看見李捕頭正與幾名穿着外族服飾的商人鬼祟交易。”
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當時的場景。
“他們將幾袋東西從軍糧車上搬下來，我當時離得遠，只聽見他們說什麼‘分量足’、‘看不出來’之類的話。後來他們走後，我好奇上前，發現地上散落了一些從麻袋裏漏出來的東西，抓起來一看，大半都是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