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是黑紅女星的私生女?
這算什麼?
命運的諷刺嗎?
但奇怪的是,她並沒有感到絕望。
相反,那種被溫暖包裹的感覺,那種透過母體傳來的、雖然復雜卻真實的情緒波動,讓她那顆在前世早已冰冷破碎的心髒,竟然感到了一絲……悸動。
那個男人——溫先生,她的父親——又開口了:
“八個月了,好好養着。”
“我會安排人照顧你。別想那些沒用的,溫家的孩子,不會受苦。”
腳步聲響起,漸行漸遠。
然後,是女人壓抑的、低低的哭泣聲。
溫穗寧在溫暖的黑暗中,輕輕蜷縮起尚未成形的身體。
這一次……
會不一樣嗎?
窗外,夜色正濃。
城市另一端,溫家老宅的書房裏,溫景深站在落地窗前,手中夾着一支未點燃的雪茄。
他今年四十二歲,身材保持得很好,面容剛毅,眉眼間沉澱着歲月賦予的威嚴和沉穩。
手機震動,他接起來。
“先生,已經安排好了。林小姐那邊會有人24小時看護,直到生產。”
“嗯。”溫景深應了一聲,停頓片刻,又問,“醫院那邊呢?”
“最好的產科團隊已經待命,全部籤了保密協議。”
掛斷電話,溫景深將雪茄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卻沒有點燃。
他轉過身,書桌上擺着一張全家福——他,以及四個孩子。
長子溫敘白,二十四歲,已經接手部分家族生意,冷靜自持,是他的得力助手。
次女溫言初,二十二歲,還在國外讀研,聰慧獨立,性格卻有些叛逆。
三子溫以安,十九歲,今年剛考上醫學院,性格溫和,是家裏最體貼的一個。
四子溫瑾舟,十七歲,高中生,聰明但跳脫,是家裏的開心果。
四個孩子,四個母親,四段短暫的關系。
溫景深從未隱瞞這一點,溫家的孩子也都清楚自己的來歷。
這個家族龐大、富有,卻也復雜、冷淡。
孩子們各自長大,關系說不上親密,但也維持着表面的和諧。
現在,要有第五個了。
溫景深的目光落在全家福上,眼神復雜。
他並不期待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但溫家的血脈不能流落在外。
生下來,養大,給該給的一切,盡該盡的責任——這就是他的打算。
至於那個叫林薇的女人……
溫景深想起幾個月前的那場商業酒會,她作爲品牌嘉賓出席,穿着一身酒紅色的長裙,在人群中有些格格不入的局促。
後來她喝多了,他出於紳士風度送她回酒店,然後……
意外發生了。
他調查過她,知道她那些真真假假的緋聞,知道她在娛樂圈的名聲並不好。
但那天晚上,他看到的只是一個緊張、笨拙、甚至有些狼狽的女人。
算了。
溫景深將雪茄放回盒子裏。
孩子生下來後,他會給她一筆足夠豐厚的補償,讓她後半生無憂。
至於孩子,會帶回溫家,和哥哥姐姐們一樣,在最好的環境中長大。
這大概,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窗外,夜色漸深,城市的燈火如同繁星,照亮了無數人的悲歡離合。
黑暗,溫暖,安心。
這是溫穗寧——或者說,這個尚未被命名的小生命——全部的世界。
她能聽到模糊的聲音,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聽收音機;
能感受到溫柔的晃動,那是母親在走動或翻身;
偶爾會有外界的光亮透進來,紅色的、朦朧的光,那是陽光穿過母親的皮膚和子宮壁,爲她帶來的第一抹關於“光明”的感知。
但最重要的,是那些情緒。
像水波一樣透過羊水、胎盤、臍帶傳遞而來的,屬於母親林薇的情緒。
有時是淡淡的憂愁,像梅雨季節氤氳不散的霧氣;
有時是短暫的愉悅,像雲層縫隙裏漏下的一縷陽光;
更多的時候,是一種復雜的、糾纏的茫然,仿佛站在十字路口,不知該往何處去。
溫穗寧蜷縮在溫暖的羊水裏,小小的身體隨着母親的心跳輕輕起伏。
前世的記憶像一場褪色的噩夢,偶爾會浮現在混沌的意識裏——冰冷的別墅、惡毒的咒罵、苦澀的藥片、還有最後那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不想再經歷那些了。
這一世,她只想要一點點,就一點點溫暖。
【如果真的有神明,】她在黑暗的、溫暖的水中無聲地祈禱,【能不能讓我媽媽……喜歡我?】
這個念頭剛升起,她就覺得自己太貪心了。
喜歡?
多麼奢侈的詞。
前世二十六年,她從未真正體會過被父母“喜歡”是什麼滋味。
溫建國和趙雅琴看她,就像看一台會賺錢的機器,或者一個移動的贖罪符號。
喜歡?
不討厭就已經是恩賜了。
【我太貪心了,】她對自己說,小小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碰觸着柔軟的子宮壁,【那就……不要喜歡,只要不討厭就好。】
可是,萬一連“不討厭”都是奢望呢?
溫穗寧在羊水裏輕輕翻了個身。
她能感受到母親此刻正半靠在沙發上,一只手輕輕搭在隆起的小腹上。
一種疲憊而孤獨的情緒像薄紗一樣籠罩下來。
【那……】她小心翼翼地修改着自己的願望,像是在跟命運討價還價,【只要在我十八歲之前,媽媽能不討厭我,就行。】
十八歲,成年。
到那時,她就可以離開,可以獨立,可以不再成爲任何人的負擔。
但十八年,還是太長了。
長到足以讓任何一開始的善意被消磨殆盡。
前世她六歲就被“愛”拋棄了,這一世,她能奢望十八年嗎?
【不行,還是太貪心。】她幾乎能想象到命運之神嘲弄的眼神,【那……十歲?十歲之前喜歡我就行。】
十歲,小學四年級的年紀。
如果十歲之前能有被愛的記憶,那大概也足夠支撐她走完漫長而孤獨的人生了吧?
可是……
【七歲。】她最終定下了這個數字,帶着一種近乎悲壯的妥協,【只要七歲之前,媽媽是喜歡我的,就夠了。】